《人生在尘蒙·[唐]寒山》原文与赏析

[唐]寒山

人生在尘蒙，恰似盆中虫，

终日行绕绕，不离其盆中。

神仙不可得，烦恼计无穷。

岁月如流水，须臾作老翁。

如果说齐己《戒小师》是以禅说诗的话，那么寒山这首《人生在尘蒙》则可视为以诗说禅。“尘蒙”即为禅语。佛家视人间世为“尘”，因为它相对于仙界而言。人间不比仙间，混濛迷茫，故曰“尘蒙”。

寒山(一称寒山子)据说为贞观间诗僧，“以桦皮为冠，布裘敝履。或长廊唱咏，或村墅歌啸”。“尝于竹木石壁书诗，并村墅屋壁所写文句三百余首。”(《全唐诗》卷八百六)后人辑为《寒山子诗集》。他自己说：“一住寒山万事休，更无杂念挂心头。闲于石壁题诗句，任运还同不系舟。”(同上)。

这首诗从内容上说可分为三个层次。

前四句为一个层次，以佛徒眼前物作比，认为人在世间，尽管千姿百态，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这个“宗”就是“尘蒙”，就是宇宙世界。正如孙悟空能耐再大，最终也蹦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变只能在其“中”变，变不到神仙世界去。

第二层是五、六两句。世人既然离不开“尘蒙”，不可得仙，就只能有无穷的烦恼。“可叹浮生人，悠悠何日了?朝朝无闲时，年年不觉老。总为求衣食，令心生烦恼。扰扰百千年，去来三恶道。”(《可叹浮生人》)怎样摆脱这种烦恼?释家给人们开的药方不同于道学家的幻想出世。而是要在离不开的尘蒙中善于自处，用“终日行绕绕”来忘掉人生的烦恼。“苟欲乘白云，易由生羽翼?唯当鬓皤时，行住须努力”。而且这种努力，必须及时，必须抓紧，因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寄世是须臾”，“时哉不可失”。

第三层是七、八两句，表达了诗人对人生某种辩证的、积极的看法。岁月无尽，而人生有限。以有限之人生追无尽之岁月，只有及时当勉励;也只有将人生的努力融于无尽的岁月中去时，人生才是有价值的，而且这种努力的精神也就变成了永生。“自古诸哲人，不见有长存。生而还复死，尽变作灰尘”;但哲人的精神、哲人的功名，则永留人间：“唯有功名在，当免生死轮”。他把生死看得很辩证，生可以死;但死仍可以生。因此他主张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黄泉前后人，少壮须努力。”(《有酒相招饮》)“余今头已白，犹守片云山。为报后来者，何不读古言。”(《昔日经行处》)他并且认为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就在于努力：“学文兼学武，学武兼学文，今日既老矣，余生不足云。”(《一为书剑客》)

寒山自评诗云：“心真出语直”。(《寒山出此语》)他出身贫苦，貌不惊人，身唯布裘，心似秋月。为诗直抒胸臆，“不烦郑氏笺，岂用毛公解”(《有人笑我诗》)。语言虽明浅，但深蕴着人生的哲理，须细细咀嚼，方能领悟其奥妙，直如佛家之棒喝。用他的一句诗“碧潭清皎洁”来形容他的人品和诗品是很恰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