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唐寅
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
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
《秋风纨扇图》是唐寅的一幅水墨写意仕女画。画面上一仕女不施铅华,于素朴之中见窈窕之态,手执纨扇佇立于秋风中,若有所思。纨扇,即白色的绢扇。汉乐府歌辞中有《怨歌行》一首:“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相传这首诗是西汉成帝的姬妾班婕妤所作,她美艳而善文。为成帝所宠。后成帝又新宠赵飞燕、合德姐妹俩,为避害,她请求到长信宫去侍奉太后,但内心却是郁结幽怨的。在《怨歌行》中,她以秋扇自况,以扇之见弃喻君之恩绝,自此以后,秋扇见捐成了古代妇女始而得宠、终究被弃命运的象征。
与画同题,唐寅作了这首题画诗。开端从时令的变换落笔,“秋来纨扇合收藏”,秋天来临,“凉飚夺炎热”,夏季里不离手的纨扇已用不着,确该收藏起来。一“合”字,显出收藏纨扇的合情合理。面对这寻常事理,“何事佳人重感伤”呢?诗人故作不解,提出诘问。其实略作揣度,佳人的心态就可知端倪;她由纨扇的遭遇联想到自己的境遇,与纨扇同病相怜。她明艳照人,可能正得到君王或大夫的恩宠,也或许玉颜犹在,却已如纨扇被冷淡在一边,总之她是“得宠忧移失宠愁”(李商隐《宫词》),不由她不感喟哀伤;何况纨扇是物,理应如此,自己是人,命运如扇,这是深一层的感伤;更何况收藏起来的纨扇,明年夏日尚有复用之时;自己一旦失宠,却是“何时盛年去,欢爱两相忘”(汉乐府《董娇娆》),决无新宠之日。顾影自悼,人犹不如扇,这是更进一层的彻骨悲伤。因此,纨扇愈是“合收藏”,佳人愈是“重感伤”。“重”字,点出感伤的深切,怨情的深长,而极有层次的佳人凄凉喟叹之情也全落实在这个“重”上,品来极有味道。
佳人难以自慰,唯他人慰之;感伤如何排遣,唯以理喻之。三、四句锋回笔转,由事及理作劝慰佳人语:“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炎凉,本指气候的冷暖,这里用来比喻人情势利,亲疏反复异常。诗人超然达观地舒展开历史的长卷,剖析千百年来不变的世态人情,得意与失意为人世所常有,趋炎附势和落井下石亦为人情所常见,喜新厌旧、人情常移不足为奇。这样,“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王安石《明妃曲》),佳人不必自伤之理已在笔端见意。而诗人对世态炎凉、小人逐利的斥责与愤世嫉俗之情亦溢于言表。
唐寅,字伯虎,“童髫入乡学,才气奔放”,“弘治戊午,举乡试第一”。“已未会试,……同舍举子关通考官家人,事延伯虎,诏狱掠问无状,竟坐乞文事,论发为吏。……每自恨放废,无所建立,譬如梧枝旅霜,苟延奚为,复感激曰:“‘丈夫虽不成名,要当慷慨,何乃效楚囚!’”(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由此可知,诗人在一旦之间,仕途上的春风得意化为失意潦倒,从此一生襟抱未开。得失沉浮能参透世间百态和人情冷暖,这首诗无疑是诗人感慨万千、积郁不平的心声的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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