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克拉索夫·母亲》中外哲理诗赏析
她深深沉浸在忧愁里,
三个孩子在她身边玩,
他们又吵闹,又淘气,
她却在沉思中悄悄喟叹:
“不幸的孩子,你必来人间?”
你们一踏上正直的道路,
就逃不脱厄运和灾祸!
苦难的母亲,别为他们哭,
别用哀伤遮暗他们的欢乐!
只须从小就告诉他们:
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世纪,
什么也比不上荆冠美丽,
荆冠是最值得追求的目的……
涅克拉索夫是一位非常富于同情心的诗人,早在他1840年出版的第一部诗集《幻想与声音》中,就曾发出过这样的誓言:“谁要是在遭受苦难的兄弟的病榻前,/不流眼泪,谁要是心里没有丝毫的同情,/谁要是为了黄金而把自己出卖给别人,/这种人就不是诗人!”从他走上创作道路的那一天起,他就是这样身体力行的。特别是在沙皇专制制度统治之下,从孩提时代,耳濡目染,以及后来他自己亲身体验到的一切,使他“仿佛到处都看见悲剧”,他为祖国的前途、人民的未来忧心忡忡,更为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妇女抑郁不平。他被公认为是俄国文学史上第一个歌颂农村妇女的诗人,人们称他为“妇女命运的歌手”。他创作过许多关于妇女的诗篇,在长诗《严寒,通红的鼻子》、 《俄罗斯妇女》等诗作中,他都真实地描述了她们悲惨的生活,并热情歌颂了俄罗斯妇女的高贵品质和自我牺牲精神。众多的妇女题材的诗歌中,《母亲》是独具特色的一篇。
《母亲》一诗分作两个部分,以母亲为中心,前7行写母对子的长叹息,后6行写诗人对人子之母的深深劝慰。诗中的“母亲”,如同世世代代的俄国妇女:“命运有三段坎坷的道路,/第一段:同奴隶结婚,/第二段:做奴隶的母亲,/而第三段,至死也服从奴隶,/俄罗斯国土上的妇女/就遭受着这些可怕的命运。”( 《严寒,通红的鼻子》)身为“奴隶”的母亲,此时此刻,正“深深地浸透在忧愁里”,她任凭三个孩子嘻笑玩耍,吵闹不休, 自己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独自陷入沉思默想之中,为天真烂漫的孩子不幸的未来而喟然长叹,这里没有祈祷,也没有祝福……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人世间,谁不曾有过童年?谁个不留恋母亲的襟怀?谁个不承认母爱的无私、伟大?堂吉诃德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孩子是父母身子里掏出的心肝,不论好坏,父母总当命根子一样宝贝。”而对于母亲来说,现代著名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说得好:“只有一种东西给母亲带来最大的满足,这就是她与儿子的联系;母子关系的确是存在于人类中的最完满的关系,并且最没有两极性。”同样,我们不能说涅克拉索夫笔下的这位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没有母爱,恰恰是这种深沉、铭心刻骨的爱使她忧愁万分,因为她的孩子诞生在不幸的时代,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一旦长大成人, “踏上正直的道路”, “就逃脱不了厄运和灾祸”!慈爱的母亲无奈爱子降临人世,还要眼睁睁地看着爱子一步步走向灾难,这种扼杀人性的生存状态,更加重了身为奴隶的俄罗斯母亲无比深重的痛苦,她们的不幸是双重的。然而,作者并没有停留在不幸的现实中,为不幸的俄罗斯母亲们呜咽抽泣,相反,他以坚定的口吻抚慰“苦难的母亲”,不要为孩子不幸的未来而悲哀、哭泣,不要用挚诚的爱的哀伤将那孩提时代天真无邪的欢乐遮挡、隐藏,要鼓起勇气,勇敢地面对现实,从小教育自己的孩子们,正视苦难,在苦难的年代里,哪怕是苦难的世纪,去执著地追求苦难中的荣耀——这荆棘的冠冕。诗人最后明言,人生中, “荆冠是最值得追求的目的……”其实,这不仅仅是针对不幸中“苦难的母亲”所言,因为对任何人来说,人生不可能一如童话王国中的仙山琼阁,即使有神圣的母爱的光环笼罩。人活着,就要经历生存的斗争,有斗争就不免有痛苦的磨难。俗话说得好,有了苦,才有甜,只有经历过人世艰难困苦的长途跋涉的人,才有可能得到幸福的报酬,即便是带着荆棘的花冠,真正的爱就铭刻在人生不畏艰险的生命支柱上。这其中深藏的生活哲理,对于我们今天生活在电子时代的人们来说,也决不是过时的真理。
这首短诗出现了“母亲”和诗人两个形象,忧愁中母亲如泣如诉的自言自语,引出诗人对人母推心置腑的劝慰,形象真切感人,语言自然朴素,鲜明地体现了涅克拉索夫摒弃温文尔雅的诗风,力图使平民百姓也能读懂他的诗的一贯艺术追求,而这正是诗人的与众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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