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草堂笔记》之憾
《阅微草堂笔记》是清代纪昀在晚年撰写的一部笔记小说,题材广泛而庞杂,涉及明末及清朝康熙、雍正、乾隆、嘉庆四朝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民俗等方面的内容,书中多涉狐鬼,喜谈因果,广博地收录了正史所不曾收录的资料,其笔法精炼、内容简约,语言诙谐风趣,是一部研究中国历史和中国文学史的重要参考书。
《阅微》历来和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齐名,蔡元培先生把它们和《石头记》并列为清代最流行的小说。鲁迅先生也说纪盷“本长文笔”,说《阅微》“隽思妙语,时足解颐……叙述复雍容典雅、天趣盎然,故后来无人能夺其席”。尤其在写作艺术上,“尚质黜华,追踪晋、宋”,文笔简炼平易,洗尽铅华。
纪盷在评《聊斋志异》时说过“留仙之才,余诚莫逮其万一”,这当然是自谦语。纪盷的学问自不必说,其文才也是极可自负的,《阅微》的文字能力与文笔情趣历来得到的肯定。但是作为小说,作为继《聊斋》之后而与《红楼梦》几乎同时代的小说,《阅微》则又确乎是有些“莫逮其万一”的了。
鲁迅先生曾说它“不安于仅为小说,更欲有益于化”,纪盷的创作目的首先在于劝惩,他的目标是“上以风化下”,要“不乖于风教”,“有益于劝惩”,借鬼神之事作劝戒之文,因此书中有很多篇幅宣传忠孝节义、因果报应。
而且,纪盷的小说观源于落后的封建礼教思想,这也限制了他的文学才华。他把自己的小说和蒲松龄的小说对立起来,把蒲松龄的文学道路看成一条邪路,把《聊斋》看作乱人耳目的东西。他反对象蒲松龄那样写小说,反对唐代以来小说艺术的进步,而要倒退一千多年,拘守在魏晋小品的规范之内。《阅微》在体制上有意和《聊斋》对立,从六朝志怪小说朴素的记事观念出发,否定《聊斋》用传奇体志怪的创造性贡献。纪盷说“小说既述见闻,不此戏场关目,随意装点,……今燕昵之词、媟狎之态,细微曲折、摹绘如生,使出自言,似无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则何从闻见之?”从这种保守的文学观念出发,他不提倡生动真实的细节描写,而努力模仿晋宋风格,记事简要,而多议论,大大降低了作品的文学意味,且大量引用成语、古人诗文、历史典故,使人费解;有的篇章情节过简,言尽而意未绝,有些人物勾勒过于粗略,形象随之虚渺。
于是,极有文采的纪昀便只限于写一点笔记类的寓言,而写不出“细微曲折,摹绘如生”的小说了。封建礼教思想同小说艺术观的敌对窒息了他的艺术想象力,而《阅微》和同时代的小说相比,也留下了更多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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