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俏,却没想得深——老舍早期幽默的失控
幽默是老舍文学创作的一大特点,也是构成他艺术风格的主要成分。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老舍是第一个被称为“幽默作家”的人。
老舍幽默风格的形成,有一个发展过程。大体来说,经历了“立意幽默”、“禁止幽默”、“返归幽默”、“幽默成熟”几个阶段。在其初期的几部作品中,老舍由于对幽默的深刻内涵理解不深,混淆了真正的幽默与刻意招笑之间的界线,从而对幽默的处理失去必要的控制,在很多方面流于过分夸张甚至粗俗。这突出表现在他的《老张的哲学》和《赵子曰》两部作品中。在谈到其创作经历时,老舍曾说:“我初写小说,只为写着玩玩,并不懂何为技巧,哪叫控制。我信口开河,抓住一点,死不放手,夸大了还要夸大。”譬如,在描写老张“钱本位而三位一体”的哲学时,让老张把护城河里的小鱼一上一下所翻出的水圈,竟看作是有人从城墙上往河里扔铜元。这固然造语新奇,但却极端不合情理,反倒使人感到失真。而对赵子曰的描写,更多的只是从外形入手,“只有些可笑的体态,象滑稽舞”。例如:“赵子曰先生的一切都和他姓名一致居于首位:他的鼻子、天字第一号,尖、高、并不难看的鹰鼻子。他的眼,祖传独门的母狗眼。他的嘴,真正西天取经又空又长的八戒嘴。鹰鼻、狗眼、猪嘴,加上一颗鲜红多血七窍玲珑的人心,才完成了一个万物之灵的人而人中之灵的赵子曰。”这些描写,并不具备深刻的警醒,而完全是一种油腔滑调,戏谑、粗糙,闹剧的成分占很大比重。
老舍早期创作上的失误,在很大程度上归因于他对幽默的认识。当时,他仅仅把幽默看作是一种心态,即“一视同仁的好笑的心态”,而没有认识到真实才是幽默的生命,幽默是建立在对叙写对象的真实了解的基础上的,它是出自事实本身的可笑,而不是由文字里硬挤出来的。《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中,尽管老舍对所写对象的生活、性格、所处环境有极其深刻的了解,但由于没能透过这表面的滑稽、丑恶,看到深藏于后的本质的丑,所以只能以满腔的愤怒流于对对象外表的厌恶,以外在的喜剧性压倒了严肃、沉痛的悲剧性题旨,仅能给人以笑料,而缺乏深刻的笑后的沉痛思索。
对于这种失控,老舍很快就觉察到了,虽然他成熟的幽默风格的建立还是花费了漫长的时间,但“想得深、说得俏”毕竟已抓住了幽默的内在之处,从而在创作中越来越显示出老舍式的酸楚的哈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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