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戏为六绝句》——以绝句论诗的局限
杜甫《戏为六绝句》,开论诗绝句之端,亦为后世诗话之滥觞。其辞理俱妙,令人爱不释手。不过,论诗绝句作为文学批评的一种特殊体裁,其自身的局限性很大,比如篇幅短小,不便说理,易生歧说,索解困难,等等。
以绝句论诗,篇幅过于短小。一首七绝共四句二十八字。在短短的二十八字里,要把一个问题论述得全面而深刻,实在不是件易事。散体文章可以从容叙说,委婉道来,行文能舒展自如,而论诗绝句则行文难免局促。议论不是诗歌的长处。杜甫《戏为六绝句》是针对当时文坛上附远谩近、厚古薄今的不良倾向而作的,也是杜甫一生论诗宗旨之所在。考察杜甫的诗歌创作,可以看出杜诗是高度的思想性和完美的艺术性的有机结合,这是杜诗为后世景仰的重要原因;这也说明了杜甫对诗歌创作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很重视,二者并无偏废。而《戏为六绝句》却主要是强调继承,强调艺术性,对诗歌的思想性论述不足。其四只简单地提到“别裁伪体亲风雅”,但囿于篇幅,杜甫并没有对“亲风雅”展开说明。按照一般的理解,“风雅”中的“风”指国风,“雅”指小雅。杜甫所谓“亲风雅”就是要继承国风反映现实和小雅怨刺的传统,是指诗歌的思想内容而言的。但这已不是作者自己的论述了。
以绝句论诗,还要受到诗歌格律诸如押韵、平仄的限制,造成文词的晦涩艰懂。又因为诗歌是高度凝炼的作品,句子成份常有省略,句式也常常不合语法常规,所以往往让人弄不清代词之所指,诗句的分读也混淆难辨。于是歧义纷生,讼案累起,杜诗主旨求明反晦。如其二“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晒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对“尔曹”之所指,人们往往持见不同。有人谓指“后生”,认为杜甫推尊四杰而指斥那些只知苛责、妄加嗤点的后生;有人谓指“四杰”,认为杜甫瞧不起四杰。其实,杜甫是推崇四杰的。再如其三“纵使卢王操翰墨,劣于汉魏近风骚;龙文虎脊皆君驶,历块过都见尔曹。”这首歧解的关键也是在“尔曹”二字,以“尔曹”指卢、王,则对四杰为贬辞;以“尔曹”指后生,则对四杰是赞辞。对“劣于汉魏近风骚”亦有两解,一是“汉魏近风骚”连读,卢王劣于汉魏之近风骚;二是指卢王劣于汉魏而近于风骚,后者不含贬义。诗中这样的例子还很多,我们不再一一列举。不过,由这两个例子,我们就不难发现以绝句论诗的局限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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