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的内战-春秋故事-春秋时代历史

二、半个世纪的内战

晋国人在回顾自己的历史时一定也会觉得有几分好笑，这个国家的出现完全是一个意外，它只是一个游戏的产物。

时间要往前追溯到数百年前，西周王国的初期。

西周的缔造者周武王去世后，周成王继位。这时西北的唐国爆发了叛乱，但很快被摄政者周公镇压下去。周成王还只是个小孩子，他与弟弟叔虞两人还未脱幼稚之气。在一次游戏之后，周成王拾起一片桐叶。用刀子裁成珪玉的形状交给叔虞，开玩笑地说：“我用这个为信物来封你。”

过了一段时间，史官向周成王请求选择良辰吉日分封叔虞。周成王说：“我只是跟他开玩笑的。”史官正色地说：“天子无戏言，话一出口史官就会记录下来的。”这是周朝的礼法制度，有点刻板。但是这句戏言却成真，叔虞被封往唐地。在黄河和汾河之东，方圆百里，这就是晋国的开端。当然无论是周成王还是叔虞，都不会料想到晋国以后将成为一个最有影响力的大诸侯国。在叔虞之后的几代君主统治的时间里，晋国的历史几乎是一片空白，这也说明它的存在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

让我们把时间快进到东周时代，公元前745年（周平王二十六年）新上台的晋昭侯把晋国大城市曲沃封给他的叔叔成师（史称“曲沃桓叔”）。为什么晋昭侯会封给叔叔一块地让他当领主呢？这个史书上没有记载，我们也不好武断地做出推测，但是晋昭侯的这个决定却埋下了晋国长达半个多世纪战乱的伏笔。

曲沃是晋国的前国都，其规模甚至大于晋国的首都翼都，这无异于在晋国境内再建一个国中之国。曲沃桓叔这个人颇有才能。并且善于笼络民众，深得人心，这一年他五十八岁。

六年以后（公元前739年），晋国爆发政变，大臣潘父杀死了晋昭侯（内乱中第一位被杀的晋国国君）。因为弑君而害怕遭到报复的潘父派人前往曲沃，想拥立曲沃桓叔为国君。曲沃桓叔也想过过当国君的瘾，不仅没有惩罚杀害自己亲侄子的凶手，反倒带领若干人马开赴翼都。

然而潘父并没有控制住局势，反潘派赶在曲沃桓叔进入翼都之前重新掌握了军队，并且截击了曲沃桓叔的人马。曲沃桓叔不仅没当上晋国国君，反而狼狈地逃回了曲沃城。反潘派迅速控制了翼都，擒杀潘父。并且拥立晋昭侯的儿子继任国君，史称“晋孝侯”。

晋国分裂为两大势力，一方是翼都的晋政权；另一方是曲沃的反政府武装。

晋国的内战由此拉开了序幕。

公元前724年，这时曲沃桓叔已经去世。继任者曲沃庄伯开始发动了对晋政权的第一次大规模打击，大举出兵攻打晋政权的翼都。

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晋孝侯在战斗中被曲沃军队所杀（内乱中第二位被杀的晋国国君）。不过反政府武装并没有取得完胜，翼都守军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曲沃军队最后被迫撤走。翼都臣民推举晋孝侯的弟弟接任国君，是为晋鄂侯。

第二年（公元前723年），曲沃庄伯再度卷土而来，翼都告急。关键时刻，支持翼都政权的公子万率领援军赶到城下。翼都守军乘机打开城门，果断出击。曲沃庄伯腹背受敌，苦战不支，终于解围而去。

这次作战的失利使曲沃庄伯意识到自己的军事实力还不足以对翼都的晋政权构成致命的打击，便躲在曲沃养精蓄锐，接下来几年没有发生重大的战事。

曲沃庄伯并非无所事事，他积极开展外交行动。由于东周政府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号令诸侯的资本，所以周平王并不能制止晋国的内战。然而曲沃庄伯仍然希望得到周王室的承认，以获得合法的地位。要得到周王的认可，就必须得到郑庄公的认可。此时郑庄公正担任周王室的卿士，曲沃庄伯积极拉拢郑庄公，以获得郑国及周王室的支持。

战争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无异于生活在地狱之中，命悬一丝。晋国的百姓都盼望着战争结束、和平到来的那天。但是晋国的天空似乎只是血色一片，每个人心中都在思量着，这场血战还将延续多久呢？

公元前719年，翼都的晋政权却对曲沃进行了一次小骚扰，派一支小分队潜入到曲沃附近烧掉了曲沃农田里的粮食作物。

这个举动大大惹恼了曲沃庄伯。

公元前718年新年伊始，曲沃又开始一轮对翼都的打击。值得注意的是，这次军事行动得到了雄才大略的郑庄公的大力支持。郑庄公不仅派出郑国的军队，还以卿士的身份调动邢国及周王室的军队加入曲沃庄伯的一方。

郑庄公力挺曲沃庄伯，显然是想在晋国的内战中捞取好处，希望扶持亲郑的曲沃政权。曲沃庄伯率反政府军、郑军、邢军及周军组成强大的阵容，进逼翼都。翼都的晋政府望风而逃，晋鄂侯逃到了小城市随邑避难，曲沃庄伯顺利占领了翼都。

占领翼都之后，似乎晋国的内战将很快地以曲沃一方的胜利而告终，但突然之间形势又急转直下。

这一年的秋天，原本支持曲沃庄伯的周王室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究其原因，很可能是新上台的周桓王与郑庄公失和所造成的。郑庄公在周王室内飞扬跋扈，周桓王上台后有意起用虢公取代郑庄公卿士的地位，不想郑庄公居然派出军队到周王室的地盘上割走了谷子。现在曲沃庄伯一意拉拢郑庄公，这使得周桓王不得不担心。万一曲沃庄伯夺取晋国的政权，将成为另一个与周王室对抗的诸侯。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半年前周军还与曲沃军队并肩作战，现在突然从盟友成为敌人。

周桓王改变主意，决定扶植晋国的翼都政权，他任命虢公为总指挥，统率周军进讨曲沃庄伯。当时曲沃的军队还不是周王室精锐部队的对手，曲沃庄伯退出翼都，回到了自己的大本营曲沃。

把曲沃庄伯驱逐出翼都之后，虢公就立晋鄂侯的儿子为国君，史称“晋哀侯”。这时的晋鄂侯逃到随地，无兵无权，算是自动下野了。

由于周王室的干涉，曲沃庄伯的剿灭翼都晋政权的计划功亏一篑，翼都的晋哀侯政权在周王室的庇护下苟延残喘。在此后的几年中，双方均没有大的军事行动，唯一的变动就是曲沃庄伯在退出翼都后的第二年去世。他的儿子继位，史称“曲沃武公”。

曲沃武公深知翼都政权有周王室撑腰，一时很难扫平。因此按兵不动，静待战机的出现。到了曲沃武公六年（公元前710年），机会出现了。

这一年，晋哀侯的军队扫荡位于翼都东南部的一个叫“陉庭”的地方。在晋的内战中，陉庭可能一开始就是一种中立的立场，但是晋哀侯的军队进击之后陉庭人开始倒向曲沃一方。陉庭人前往联络曲沃武公，表示愿意给曲沃军队当向导，作为打击翼都晋政权的前线基地。

这时的国际环境也向着对曲沃政权有利的方向发展。

曲沃的主要支持者郑国如日中天，公元前714年击破北戎入侵，公元前713年伐宋取得全胜，公元前712年伐许之战又全胜；另一方面，对曲沃扩张采取遏制态度的周王室，在此期间却与郑国关系不断恶化。公元前715年周王室起用虢公担任右卿士，地位在郑庄公之上。公元前712年在交易田地方面，周王室对郑国采取诈骗手段获得郑国四块田地，使周郑关系相当紧张。这种国际背景，对曲沃武公打击翼都政权是有利的。

公元前709年的新年（曲沃武公七年）刚开始，曲沃军队在陉庭人的帮助下以陉庭为军事基地，第三次对翼都展开强大的攻势。翼都的晋军在汾水河畔与曲沃军队进行血战，结果大败而还。当时翼都一方的大夫栾共叔被曲沃的军队包围了，曲沃武公驱车向前，对栾共叔说：“如果你不死的话，我命你为上卿，在晋国执政。”栾共叔回答说：“如果我追随君主而有二心，那么阁下要我干什么用呢？”最后力战而死（《左传》记栾共叔被俘，此处参考《国语》）。而更加倒霉的事情是，晋哀侯在兵败逃跑的过程中战车的马匹被树木所羁绊。车子停了下来，被追赶上来的曲沃军队逮了个正着，当了俘虏。

国君被俘了，翼都政权仍然很顽强，拒绝投降。于是改立晋哀侯之子为国君，史称“小子侯”。曲沃武公本来想利用晋哀侯来劝降翼都政权，但是一看没有奏效，于是在第二年下令处死晋哀侯（晋内乱中被杀的第三位国君）。

曲沃武公与晋小子侯之间的军事对峙达四年之久。

在此期间曲沃武公还对邻近的荀国发动军事打击，并且在公元前707年（曲沃武公九年）消灭了荀国。将荀国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这样曲沃的力量更加强大了。

公元前705年（曲沃武公十一年）冬季，曲沃武公诱杀晋小子侯（晋内乱中被杀的第四位国君）。这么重大的事件在史书中的记载却是相当简单，《左传》只有一句：“曲沃伯诱小子侯，杀之。”从当时的情况看，翼都晋政权在曲沃军队的紧逼之下，只有防守之力。估计是在这个时候，曲沃武公要求与晋小子侯谈判。在引诱晋小子侯来谈判时，就顺手把他解决了，当然这只是个猜测。

在王令不行且秩序崩溃的那个年代，尔虞我诈为权力场上所常见，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在杀死晋小子侯后，翼都政权轰然倒塌，曲沃武公耀武扬威地作为一个征服者再次踏入翼都。

但是这次曲沃武公做得实在太过分，公然诱杀一个周王室支持的国君。这对于立志想要重树周王室威风的周桓王来说，实在是不可忍受之事。虽然在此前不久，周桓王在与郑国的繻葛之战中败北，并挨了一箭。但是郑庄公并没有给周王太大的难堪，所以周的军队基本上未遭重创。

周桓王命右卿士虢公讨伐曲沃，曲沃武公心里盘计了一下，觉得还是回避一下周王军的锋芒。于是撤出了翼都，又回到曲沃。虢公的军队进入翼都，再次重建翼都晋政权。立晋哀侯的弟弟为国君，史称“晋侯缗”，这一年是公元前704年。

第二年（公元前703年），虢公联合芮国、梁国、贾国和荀国四国国君对曲沃发动军事打击。不过这里的荀国其实有名无实，其土地已经被曲沃所占据。所谓荀国国君无非是空头司令。所以这次打击也是虎头蛇尾，草草结束。

在虢公伐曲沃这一年之后，晋的内战史进入了一个静默期。这个静默期的时间特别得长，总计有二十五年之久。这二十五年的时间里，似乎没有留下什么晋国的史料。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晋的内战，在当时诸侯国中并没有引起强烈的反响。当史书重新记录晋的信息时，这时晋的内战已经进入了尾声。

公元前679年（曲沃武公三十七年，晋侯缗二十六年），曲沃武公大举进犯翼都。这次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翼都的晋政权最后战败。曲沃的军队又一次占领翼都，翼都政权的最后一个国君晋侯缗在翼都被攻破后被杀死（晋内乱中被杀的第五位国君）。

至此翼都晋政权垮台，晋的所有土地落入曲沃政权手中。这也宣告了持续了六十年的晋国内战（从公元前739年晋昭侯被杀，到公元前679年翼都最后的陷落）最后以曲沃一方的胜利而告终。

在这场内战中，翼都的晋政权总共有五位国君死于非命，由此可见晋内战之惨烈。惜乎史料残缺，终不能窥六十年战争的全貌。

曲沃武公在消灭了翼都晋侯缗后，为了避免前两次占领翼都后遭周王室干涉的前辙，就将其在战争中抢获的各种宝器拿出来赂献给周僖王。周僖王比起前任的周桓王显得底气更不足，也缺少周桓王的雄心壮志（虽然周桓王也只是半桶水），所以也乐得接受曲沃武公的贿赂。并将曲沃武公封为诸侯，改称为“晋武公”。

统一后的晋国将以火箭般的迅速窜起，成为北方一大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