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文化·璀灿多姿的文化艺术·绘画与“岭南画派”
(1) 明代以前岭南绘画概述
中国画历史悠久,自人类童年时代便有了大量的原始绘画艺术。岭南绘画历史亦相当漫长悠久,只是由于缺乏可资稽考的史料,难以作系统评述。但考察遍布岭南各地的古代文化遗址,亦颇能从中获得一鳞半爪的实证。其中之一是各类遗址出土的彩陶器上的彩绘。如广东潮州陈桥村贝丘遗址出土的彩陶上的原始彩绘,便已有四千年的历史。二是摩崖岩画。以遍布香港各大小岛屿的岩画较有代表性。如东龙岛的“龙形”岩画,大浪湾的“人形”岩画、西洲的兽面纹岩画等,估计是新石器时代晚期至青铜器时期的作品。岭南岩画,多以抽象的图案化特征而与彩陶彩绘(纹饰)有着较为一致的传承关系。三是青铜器物上的刻绘和古墓穴墓壁、墓砖的绘画(绘刻)等。较为典型的是广州南越文王墓出土的一件铜提筒的羽人船图像绘刻,画面构图复杂,人物众多,表现生动,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在唐代以前,岭南有姓名的画家,史无记载。唐代却出乎意料地有两个画家被有关史料记载并能保存下来,这便是张洵和僧徽。
关于张洵,最早见载于北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稍后见于北宋黄休复《益州名画录》。还有清代高士奇的《江村书画录》和近人汪兆镛的《岭南画征略》。《图画见闻志》载:“张洵,南海人。避地居蜀,善画吴山楚岫,枯松怪石。中和间,尝于昭觉寺大悲堂后画三壁山川:一壁早景,一壁午景,一壁晚景,谓之《三时山》,人所称异也。亦有山水卷轴传于世。”可惜的是,张洵的作品并没有留存下来。
僧徽事迹在《岭南画征略》中有简略记载:“僧徽,南海人,善画龙。齐已有《谢徽上人惠二龙幛子诗:‘近有五羊徽上人,闲工小笔得意新。画龙不夸头角鬣,只求筋骨与精神。’”可知僧徽善于画龙,且重在神似,可惜僧徽的作品也失传了。
宋代史有记载的岭南画家也只有白玉蟾和何裕夫二人。白玉蟾生于南宋绍兴四年,死于嘉定十五年(1134—1222)原姓葛名长庚。祖籍福建闽清,生于琼州(今海南省琼山县)。后随母改嫁至雷州(今属广东省)白氏家,因改姓名。年轻时曾至罗浮山,武夷山、武当山学道访秘。嘉定年间应召至河南开封主持太乙宫,封紫清明道人。白玉蟾善书画。在绘画方面,以画梅著称。虽然仅有书法作品留存下来,但却是对后世岭南画家具有影响力的岭南最早的知名画家(参阅谢文勇《广东画人录》,岭南美术出版社1985年出版)。
何裕夫,广东“罗浮人,工画,曾以诗及水墨鱼戏图卷访李俊明(昴英),为题七言古诗于卷末,以活笔称之。”(《岭南画征略》)作品失传。
(2) 明清岭南绘画的发展
明以前岭南绘画奇缺,难以判定其历史真相,但到明代以后,却颇有大家出现,并因此而呈现蓬勃发展之势。屈大均《广东新语·艺语·诸家画品》对明代及清初岭南绘画诸家作了粗略的介评。
……李子长画描、梁市南,陈全人白描佛相、人物,袁道生山水,……皆粤东之所贵也。尹伯阳花鸟,能曲尽其情状,稍惜笔重耳。……粤东以翎毛名者颇众。若吕纪、林良、张穆之皆神气生动,不甚着意,设色如生,故可贵。……若马远以山水,刘鉴、陈瑞以松,钟雪舫以春草,皆自以为不及(林良)。白沙有题林良《林塘春晓图》云:“烟飞水宿自成群,物性何尝不似人。得意乾坤随上下,东风醉杀野塘春。”亦贵之也。有官能者,中山千户所小旗,生有巧思,欲与林良相抗衡,所画鳞鬣亦精绝。又有张千户善画松。……穆之尤善画马。尝畜各马曰铜龙,曰鸡冠赤。与之久习,得其饮食喜怒之精神,与夫筋骨所在,故每下笔如生。……穆之画鹰及兰竹亦善。他若写山水者彭伯时、赖若水、英白石;花卉者赵裕子;兰者杨宪卿;竹者梁森琅、梁文震:皆一时高手。
可见岭南善画者大不乏人。而屈大均大概还忽漏了一个极有成就的书画大家,这就是岭南一代名儒陈献章(白沙先生)。陈献章其实是诗、书、画三绝的全才。他善画墨梅,用笔简古,以神韵胜。陈献章还是一位颇有造诣的画评家,常为名家画作评之以诗。除上引屈大均文中的《林塘春晓图》一诗外,所作《张千户画松》一诗:“张侯画松人不识,松不横画唯直画。上干青云下盘石,倒卷苍龙二千尺。神物安可留屋壁?变化虚空了无迹。不然恐遭雷斧劈,左手执弓右持戟。取胜犹过万人敌,侯莫画松费笔力!”以画评人,以人论画,重在作者的艺术风格和个性,充分表露了陈献章的艺术观点。
张穆(1607—1688),字穆之,号铁桥道人,今广东东莞市人。是屈大均所列众多岭南画家中享有盛誉的名家。他的画重写生,但又强调形神具备、气韵生动的意境。张穆中年时画的《四马图》,造型严谨,生动传神,意韵飞扬,因此而被誉为国内画坛的“画马岭表好手”。
清代岭南绘画代有人才,名家继出。乾嘉著名诗人黎简(1747—1789),以擅长山水著称。他的山水画,多以岭南山水为素材,富于乡土风情,简淡明秀,深得苍远的韵致。乾嘉之际与黎简、张锦芳、吕坚合称“岭南四子”的黄丹书《明经二樵黎君行状》极赞黎简画的“山水直造元四家奥堂”(《广东文徵》第五册)。稍后于黎简的岭南诗人、画家谢兰生(1760—1831)曾有《题二樵画春雨小幅》一诗:“一气烟云喷薄来,嫣红新绿湿成堆。至今纸上花村雨,犹傍春堤黯不开。”可惜这幅画已失传。值得庆幸的是他的传世名作《山水四景》仍能保存至今。其中《芙蓉湾》一幅夏景,还被收入1961年中国美术家协会广东分会出版的《广东名画家选集》。
道光以来,有工于意笔人物画而独树风格的苏六朋,以古朴高逸的人物画和山水画自成一家的苏长春。此外,谢兰生、张锦芳、黄丹书、张如芝、黄培芳、张维屏等,都是享誉国内的岭南著名画家。
清代岭南画家最可贵之处,就在于能坚持不断创新,以古为鉴,以名家为师,却又不囿于传统,不为古人所局限,不为名师所规范,多能自成一家。显示多姿多彩的个人艺术风格。其中尤以咸、同年间崛起的“岭南画派”前驱,广州人居巢(1811—1885),居廉(1828—1904)兄弟,对岭南绘画艺术的开拓性贡献,最为突出。
居氏兄弟先是以五代的徐照、黄笙为远宗,以清代首创“没骨”花卉画派的江苏武进绘画大师恽寿平为楷模。1848年,居氏兄弟入桂,适逢“没骨”花卉画派大师宋兴宝、孟觐乙在桂林授徒传艺,便双双拜宋、孟二人为师。1856年后,居氏兄弟返粤,潜心绘画,以师承宋、孟与师法自然相结合的风格,自创出屈氏画派。屈氏画派的特点是重视写生,极力表现自然物象的神韵,兼用工笔带写意的笔法。但兄弟二人又各有特色。居巢兼有恽氏的秀逸与宋氏的明丽,以意态沉实清秀、自然取胜。居廉则溶宋、孟画风于一体,自称为“宋孟之间”,具有绚丽清新、神彩飞动、富于节奏感的鲜明风格。
居氏兄弟的可贵之处,在于大胆创新,不受传统画法束缚。由师法自然,重写生,进而提出“胸贮五岳,目无全章”的主张。从这点出发,兄弟二人使花卉的绘画题材扩展到一个广阔的天地。王益论《丹青行》(原艺社1949年出版)说居氏画派“把中国绘画上的花卉科绘推广了范围”,“厥功甚伟”。此外,在着色枝巧上,除继承前人抹粉、挞粉、点粉、钩粉诸法外,又独创专用于绘枝叶的撞水法和绘花朵的撞粉法,从而使中国画历来质感较弱的缺憾,得到较大的改进,并为后来“岭南画派”的大师们所继承和发展。因此,居氏兄弟可以说是“岭南画派”的前驱。
(3) “岭南画派”的形成和发展
享誉全国,名传海外的“岭南画派”,崛起于20世纪中国民族民主革命的历史转折时期,是我国绘画艺术的一个勇于革新的流派。主要代表人物和开山祖师是广东番禺人高剑父(1879—1951)、高奇峰(1888—1933,高剑父胞弟)和番禺人陈树人(1884—1948)。他们都是“居派”大师居廉的得意弟子,深得居氏画派的真传,他们又是孙中山创办的革命组织同盟会的重要骨干,积极投身于革命。其中高剑父由孙中山任命为同盟会广东支会会长,统领南方革命运动长达八年,并参加了黄花岗起义及光复广州的重大战役。高奇峰也曾积极参加筹备多次起义的秘密工作。陈树仁也参加了早期民主革命活动;1923年至1924年之间,还一度担任国民党党务部长及广东省民政厅长。
“岭南画派”的最大特色是接受20世纪西方新思潮的影响,致力于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改革,成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我国文化革新运动在中国传统绘画方面的一面旗帜。高剑父说:“反对改革国画的人就是主张复古的人。”陈树人也说:“中国绘画至今日,真不可不革命。”“艺术系国魂,推陈出新,予将以此为终身责任。”(周钖《岭南画派》,广州文化出版社1987年出版)他们首先在绘画题材上,突破传统中国画的范围,以现代生活入画。用国画笔法,绘现代人、物,以宣传革命,讽刺时弊;他们创作的现代山水画、风物画,竟出现了飞机、汽车、电线杆等现代科技的新成果及外国风光景物等新内容,因而具有强烈的时代精神和浓郁的现代生活气息。
“岭南画派”的另一大特色,是既勇于突破传统,又不抛弃传统;既吸收西洋画法,又不搞全盘西化。高剑父等大师们继承“居派”“师古人”和“师造化”同时并重的原则,大力提倡中国绘画的民族风格。在此基础上,高氏兄弟和陈树人都能大胆地吸收西洋技法中的透视法及摄影艺术的独特效果,做到立足传统,吸纳西方绘画技艺之长,兼容并蓄,去芜存菁,从而创造了推陈出新的现代新绘画。
高、陈等大师们以自己出色的作品,有力地证明了中国绘画艺术的革新之路是完全可行的,而且具有无限广阔的前景。他们不仅为中国现代画坛留下了大量优秀的作品,而且培养了不少优秀的后继者;不仅开创了中外公认的“岭南画派”,而且能使这一画派代有传人,不断发展,其影响力和生命力,在当代更以崭新的、更为成熟的艺术形象,屹立于海内外。正如当代“岭南画派”著名大师关山月在《试论岭南画派和中国画的创新》一文中所说:“岭南画派并不是哪个画家自封的,而是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由群众创造的”,“而且它已经造成了广泛的影响,所以这个名称也就被写进了现代美术史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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