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泉汉简记载的汉王朝与西亚及南亚的关系:大月氏、乌弋山离和罽宾
大月氏最早是河西走廊的一个游牧部落。“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控弦十余万,故强轻匈奴。本居敦煌、祁连间”(《汉书·西域传》)。但根据近年的考古调查,可能从天山以东到河西走廊都曾是大月氏的活动范围。汉朝初年,由于匈奴崛起,迫使大月氏不断西迁,最终定居在阿富汗北部。张骞到来时,大月氏已臣服大夏,都蓝氏城(史书也作监氏城),在今阿富汗北部的巴尔赫。已从游牧生活逐步转为农耕定居。但大夏有五翕侯,大致都分布在今天的瓦罕峡谷,仍属游牧部落。到公元以后的半个世纪里,五翕侯当中的贵霜翕侯逐步强大,统一大夏,建立了贵霜帝国。在以后的几个世纪里,贵霜帝国、波斯帝国、罗马帝国同东方的中国成为欧亚大陆的四大帝国,对世界历史的发展产生过重大影响。
从大月氏臣服大夏到贵霜帝国建立之前一个多世纪,由于材料的缺乏,我们还处在一种无法认知的茫然状态,因之学术界称之为“黑暗时代”(《中亚文明史》第二册第137页)。悬泉汉简关于大月氏的记载,正是公元前半个世纪的材料,可以使这段黑暗的时代看到不少光明。如“甘露二年三月丙午,使主客郎中臣超承制诏侍御史曰:顷都内令霸、副侯忠,使送大月氏诸国客,与NFDA1侯张寿、侯尊俱。为驾二封轺传,二人共载。御属臣弘行御史大夫事,下扶风廏,承书以次为驾,当舍传舍,如律令。”这是公元前52年5月3日,御史大夫府开具的一封传信。要求从扶风厩以西的沿途驿站都要为前送大月氏诸国客的使者提供食宿和车辆。简中所谓“大月氏诸国客”者,说明除大月氏使者外,还有其他西域国家的客人。从史书记载看,宣帝甘露年间(公元前53年—公元前50年),汉与乌孙的关系可谓浓墨重彩,而汉与大月氏关系却只能在汉简中才能看到。
还有,“使大月氏副右将军史柏、圣忠将大月氏双靡翖侯使者万若,山副使苏赖,皆奉献言事诣行在所,以令为驾一乘传。永光元年四月丁酉朔壬寅,敦煌大守千秋、长史章、仓长光兼行丞事,谓敦煌:以次为驾,当传舍,如律令。四月丙午过,东”。这是敦煌太守出具的传信,时在公元前43年5月12日。四天以后,即5月16日路过悬泉置。大意是朝廷派出使者出使大月氏东返时与大月氏双靡翖侯的使者万若和山国使者苏赖一同路过敦煌悬泉置。他们要“奉献言事诣行在所”,即要面见天子,有事情上奏。大月氏有五翖侯,此简有双靡翖侯派使者来汉,同康居王以下苏薤王派使者来汉的情况相似,他们事实上是康居王、大月氏领属下并有独立外交的地方君长。大致在西汉后期。史书中关于佛教的东传有一条最早的记载:“汉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景卢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受《浮屠经》。”(《三国志》引《西戎传》)不管这条材料的真实性如何,大月氏在贵霜帝国建立前已经笃信佛教,西汉末年的大月氏仍与汉王朝保持着密切的来往,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贵霜帝国在中西文化的交流尤其在佛教的传播方面做出过重大贡献,后世前来中土的传法高僧如支楼迦谶、支谦、支昙钥、释昙迁等都是月支人。敦煌高僧竺法护,其先也是月支人。或许,他们的历史都可追溯到汉简的时代。
乌弋山离,其地在安息的东部,以阿富汗南部的坎大哈和锡斯坦为中心,西到兴都库什山,东到克尔曼沙漠,是往昔安息东部的德兰努亚那和阿拉科细亚两个行省的地盘,早先是安息王朝的统治地区。大约在公元前128年,大批塞人南下引起十数年的动乱,安息王派贵族苏林率军镇压。结果苏林镇压塞人后,自己建起了独裁政权,从此有了乌弋山离。《汉书》中有专条记载,悬泉汉简也有乌弋山离来汉的记录。汉简的记载用原始档案把汉朝和乌弋山离连在了一起。
罽宾是大月氏西迁中亚后迫使塞人南迁建立的国家,所谓“昔匈奴破大月氏,大月氏西君大夏,而塞王南君罽宾”。王治循鲜城,在今天巴基斯坦西北部的塔克西拉(怛叉始罗)。此地虽四面环山,但山间盆地的自然环境良好,是今天巴基斯坦的工业基地。两千多年前,由西域通往罽宾的道路极其艰险。史书记载其道路绝远,“又历大头痛、小头痛之山,赤土、身热之阪,令人身热无色,头痛呕吐,驴畜尽然。”显然是高原反应十分强烈;“又有三池、盘石阪,道狭者尺六七寸,长者径三十里。行者骑步相持,绳索相引,二千余里乃到悬度。”不光道路崎岖,还要经过悬度,就是在悬崖深涧,要利用绳索才能悬空而度,十分危险。“畜坠,未半阬谷尽靡碎;人堕,势不得相收视。险阻危害,不可胜言”。根据史书的记载,汉武帝时期已通罽宾,但罽宾王自以为道路绝远“兵不至也”。先有乌头劳剽杀汉使,后有阴末赴杀汉副使以下七十余人,所以汉与罽宾的关系时断时续。英国考古学家约翰·马歇尔(John Marshall)(1876年—1958年)曾在20世纪前50年里,在印度和巴基斯坦进行了长达半个世纪的考古发掘,出版了《塔克西拉》三卷本巨著。发现了距今2500年波斯统治时期到佛教兴起后的大量遗迹遗物,证明此处曾是早期的佛教圣地。悬泉汉简中有关罽宾的记载如:“出钱百六十,沽酒一石六斗。以食守属董并、叶贺所送沙车使者一人、罽宾使者二人、祭越使者一人,凡四人,人四食,食一斗。”汉简与史书记载,前后印证了中原与南亚次大陆的久远关系。
(《光明日报》记者宋喜群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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