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胡亥
胡亥(前229—前207) 是秦始皇的少子。他生于秦灭六国的战争年代,到秦始皇完成统一称皇帝的时候,已经9岁。一天,秦始皇在殿中宴会群臣,并诏诸公子入殿就餐,胡亥也来参加。秦制规定,臣下朝会皇帝,入殿之前必须脱掉鞋子,放在殿外阶上。这天宴会盛大,阶上的鞋子虽多,但行列整齐,放置有序。胡亥在诸公子中比较娇惯,他吃饱喝足,不愿在席中耐磨时间,便提前退出殿来。他顺着鞋子行列,边走边用脚踢,一直把整齐的朝鞋踢了个乱七八糟,这才离去。后来胡亥做皇帝,天下秩序就象被他所踢乱的鞋子那样混乱,庞大的秦朝帝国很快就在混乱中崩溃了。
一、沙丘政变
秦宫中有优越的教育条件,诸公子都接受贵族文化教育,学习各种知识。焚书以前,儒家博士官比较活跃,儒家思想对诸公子影响也很大,不仅长公子扶苏深爱儒学,就是少公子胡亥也懂得忠、孝、礼、义这些儒家的伦理道德。不过,胡亥更喜欢法家学说,一方面法家学说是秦朝历来奉行的学说,另一方面赵高给了他深刻的影响。赵高是宫中的一位宦官,因为他精通狱法、身高力大,又能写一手好字,被秦始皇提拔为中车府令,掌管皇帝的车马仪仗队。赵高生性狡诈,深藏不露,又巧舌如簧,善于奉迎。他教胡亥书法和判案,很快取得胡亥欢心,二人结下深密关系。
始皇三十七年(前210),秦始皇安排右丞相冯去疾留守京师,料理政务,自己带左丞相李斯、将军蒙毅、中车府令赵高等人巡游天下。胡亥年已20岁,玩心正盛,极力请求随行,秦始皇宠爱少子胡亥,也就答应了他的请求。这是秦始皇最后一次巡游,路线曲折,时间长久,当行至平原津(今山东平原附近)后,已经历时半年多,行程数千里。由于旅途劳累和心情沮丧,秦始皇在平原身得重病。他一面派将军蒙毅去祈祷山川神灵,一面命乘舆继续前进。
一路上,秦始皇的病越来越重。当时朝中未立太子,长公子扶苏还在北部边郡监兵,后事如何安排? 群臣虽然都很担心,但因皇帝忌讳 “死”字,没人敢于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不过,随着病情的沉重,秦始皇自己已经明白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了。临死之前,他留下了皇位继承问题的遗嘱。遗嘱命令扶苏把兵事移交将军蒙恬,急赴咸阳主办丧事。明确地把皇位继承权交给了长子扶苏。这一重大遗嘱加盖玉玺密封以后,存在中车府令赵高处,还没来得及交予使者送出。七月,秦始皇在沙丘平台 (今河北广宗西北) 与世长辞。
丞相李斯见秦始皇死在途中,恐怕咸阳诸公子争夺帝位和天下叛乱,采取密不发丧的措施。尸体载在辒辌车中,由宦官陪伴,照常呈送饮食,百官奏事如故,宦官在车中批示。只有李斯、胡亥、赵高和几个亲近宦官知道内情,对其他人一概严守机密。乘舆继续向前行进,居心叵测的赵高便乘机策动了一场篡改遗诏、扶立胡亥的政变。
赵高首先对胡亥游说:“皇帝驾崩,没有留下分封诸位公子的诏书,却单独赐给了长公子一封玺书。长公子一到咸阳就是皇帝了,而你却没有一寸土地,怎么办呢?”
胡亥本不是长子,又胸无大志,听了赵高的话,就说: “是啊,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听说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现在父亲死去,他不分封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可说呢?”
赵高说:“不对!现在如何安排天下,关键就在于你、我和丞相三人。望你早作打算。别人对自己称臣和自己向别人称臣,控制别人和受别人控制,难道可以同日而语吗?”
胡亥明白赵高的意图,可是儒家的伦理道德在他头脑中还有一定影响,他认为夺取兄长的继承权是不义,违背父亲的遗嘱是不孝,才能浅薄而勉强靠别人取胜是不够格,不义、不孝、不够格都不道德,即使做了皇帝,天下人也不服气,自身生命会有危险,连祖宗也要断绝祭祀香火。
赵高见胡亥并非不想做皇帝,只是担心道义上的谴责,就旁证博引,讲了一套黑白混淆的歪道理。说商汤和周武杀了他们的君主,天下人都称他们仁义,不算不忠; 卫国君主杀父夺位,卫国人都赞扬他道德,不算不孝。干大事的人不拘小节,有盛德的人不怕责备。顾小失大,必有后患; 狐疑不决,肯定后悔。果断敢为,鬼神也会躲避,而且定能成功。最后劝胡亥当机立断,不必犹豫。
胡亥经赵高一番蛊惑,动了夺位之心,但仍顾虑重重,觉得父亲病逝的消息还没公布,丧事还没举办,不好在这个时候去搞篡位的阴谋。
赵高见胡亥已经同意,便说: “时机啊,时机! 来不及多罗唆了。备粮催马,就是怕错过时机。此事不取得丞相同意是不成的,我这就去争取丞相的支持。”
于是,赵高又来游说丞相李斯。李斯一听赵高的来意,大吃一惊,他认为谁继承皇位不是臣下应当议论的,赵高议论此事,纯属“亡国之言”,表示坚决反对。赵高冷笑一声,说: “丞相啊,您自己想一下吧: 您的才能比得上蒙恬吗?您的功劳比得上蒙恬吗?您的谋略超得过蒙恬吗?您在百姓中的威望超得过蒙恬吗?论长公子对大臣的信任程度,您又赶得上蒙恬吗?这五点您都远远落后于蒙恬,长公子一即位,必然用蒙恬为丞相,那时丞相您是不可能佩戴侯爵印绶荣归故里的。在秦史上,受罢丞相的命运相当悲惨,都是掉了脑袋。听我的话没错,可以永远封侯,世代称孤;否则要祸及子孙,令人寒心。善于办事的人因祸成福,丞相选择哪条路呢?”在赵高这番威胁利诱和蛊惑煽动下,李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害怕丢失荣华富贵,落到赵高说的那种悲惨下场,终于向赵高屈服,同意支持胡亥继承皇位。
赵高从李斯那里回来向胡亥报告,就改口称胡亥为太子了。于是,胡亥、赵高、李斯三人进一步策划政变行动。他们毁掉原来的遗嘱,诈为始皇帝遗诏丞相,立胡亥为太子,又伪造一封遗书给扶苏和蒙恬,这封假遗诏说:“朕巡行天下,祷告名山诸神,为的是延长寿命。现在扶苏和将军蒙恬率领几十万军队屯驻边疆,已经十多年了,不但不能开拓疆土,耗费巨大,没有功劳,反而几次上书对我进行诽谤攻击,又因为不能回京做太子,日夜怨恨。扶苏作为儿子是不孝的,现赏赐宝剑自裁。将军蒙恬不进行规劝,与扶苏同流合污,作为大臣是不忠的,现命令把兵权移交偏将王离,然后自杀。”假遗诏加盖皇帝玉玺后,派胡亥的亲信为使者,日夜兼程,前往北边送交扶苏。
扶苏拜读诏书,泪如泉涌,当即进入内舍,打算自杀。蒙恬对扶苏进行了劝阻,他认为皇帝出巡在外,朝中未立太子,命令自己率三十万军队镇守边疆,让公子监军,这是关系国家安危的莫大重任,现在一介使者到来就自杀,怎么能知道其中无诈呢?所以他劝扶苏先不要自杀,应该再请示一下,请示属实再死,也不算晚。使者站在旁边不断催促,扶苏为人仁义,见此情景,对蒙恬说: “父亲命令儿子死,还何必再请示呢?”说罢,含冤自刎。蒙恬不肯立即死去,他深疑其中有诈,想拖延时日,看个水落石出。使者见蒙恬不肯死,便把他关进了阳周 (今陕西子长北) 的监狱,去向胡亥复命。
胡亥、赵高、李斯听说扶苏已死,非常高兴,急忙返回咸阳,发布秦始皇逝世的消息。接着,胡亥便举行了即位大典,是为秦二世皇帝。赵高升任郎中令,全面掌管宫中警卫,并成为二世身边最亲近的决策人物。
二、朝野蹀血
二世做皇帝后,每日吃喝玩乐。一天,他对赵高说:“人生在世,就象骑着快马穿过一堵墙的缺口,实在是太短暂了。我既然做了皇帝,富有天下,就打算随心所欲,享尽一切快乐,你看如何?”
赵高说:“好主意! 只有贤明君主才能这样干,那些愚蠢的君主才禁止这么做。不过陛下应该注意: 沙丘之谋,诸公子和大臣们都在怀疑。诸公子都是陛下的兄长,大臣们又都是先帝任命的,现在陛下刚刚即位,他们都怏怏不服,恐怕要搞暴乱。蒙恬、蒙毅兄弟长期将兵,他们虽已入狱,但人还未死。想到这些,我就吓得发抖,唯恐性命难保。陛下怎么能在这时高枕无忧呢?”
二世听赵高这一说,觉得问题很严重,自己一时还不能尽情享乐,就问赵高有什么办法来对付大臣和诸公子。
赵高合盘端出了他的蹀血黑策。蹀血策的内容是变换刑法,使法律更苛刻更严酷,让犯罪的人连坐受诛,乃至灭族,消灭大臣而疏远骨肉,使贫困的人豪富起来,使卑贱的人高贵起来,统统除掉始皇帝任命的大臣,换上二世的亲信。这条黑策充满阴森血腥的气味。赵高洋洋得意地对二世说:“这样可以铲除祸害,杜绝奸谋,德归陛下,群臣拥护。到那时,陛下就可以高枕而卧,尽情享受人间乐趣了。再没比这更高明的办法了。”
二世一听,非常高兴,于是便按赵高的蹀血策修改律令,严刑峻法,向大臣和骨肉兄弟扬起了无情的屠刀。蒙氏兄弟首先遭到杀害。
本来,二世在即位之前的归途中知道扶苏已死,见蒙毅也祷告山川而回,就想释放蒙恬,仍用蒙氏兄弟为将,可是赵高因早年犯罪受过蒙毅制裁,怀恨在心,捏造说先帝早就想立胡亥为太子,只是因蒙毅谏阻才未立成,于是二世就打消了释放蒙恬的念头,并把蒙毅囚在了代郡(今河北蔚县东北)狱中。赵高日夜毁恶蒙氏兄弟,蹀血策确定之后,二世遂决定先拿蒙氏兄弟开刀。二世的叔父子婴听到消息,就来向二世进谏,他列举战国诸侯杀害忠臣、亡国殃身的先例,规谏二世不要诛杀蒙氏兄弟。二世根本无心听从,他派御史曲宫到代郡监狱宣布蒙毅“罪状”,令蒙毅自杀。蒙毅据理力争,曲宫知道二世用意,不听蒙毅申辩,逼杀了蒙毅。二世又派使者到阳周逼蒙恬自杀,蒙恬说:“我蒙氏从先人到子孙,累世积功,深受秦国信任,已经有三代了。现在我领兵30多万,虽然身体囚在狱中,但只要哼一声,天下的反叛局势就会形成。然而,自知必死,却坚守忠义,不违先人教诲,就是因为不忘先主的恩德。臣说这话,并不是请求免死,而是希望能够进谏再死。”使者说他只是受诏执行蒙恬的死刑,不敢把蒙恬的话转达给皇帝。蒙恬仰天而叹: “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上天,没有过错就死吗?”他凝思片刻,若有所悟地说:“蒙恬之罪固然当死啊。西起临洮,东至辽东,掘地筑城万余里,这其中难免破绝地脉吧?这就是蒙恬的罪啊。”说罢吞药自杀。
蒙氏兄弟死后,屠刀继续挥向朝中大臣。二世让赵高主管办案,赵高罗织罪名,大批朝臣被杀。右丞相冯去疾和将军冯劫认为“将相不辱”,相继自尽。每位大臣含屈而死,往往还要连及一串亲友,就是担任宫廷警卫的亲近侍臣三郎官也有不少人无辜受害。屠戮中,赵高乘机安插亲信,兄弟赵成任中车府令,女婿阎乐为咸阳县令,其他如御史、谒者、侍中等要职,多更换为赵氏人。按原来赵高对二世所说,屠杀大臣空出要职之后,任命二世的亲信人,但二世毫无心机,也没有什么亲信人,他最亲信赵高,以为赵高安置的亲信,就是自己的亲信了,因此,赵高如何安排,他根本心不在焉。这难免要被赵高架空。
在大臣们受害的同时,二世的骨肉兄弟和同胞姐妹们死得更惨。一次,在咸阳市上,二世的12个兄弟同时被砍头,腔血喷射,触目惊心。又一次,在杜邮 (今陕西咸阳东)的刑场上,二世的6个兄弟和10个姐妹同时被活活辗死,血肉狼藉,惨不忍睹。公子将闾三人,平时行为十分谨慎,一时起不出罪名,就把他们囚在了内宫,诸公子大都被杀以后,赵高派使者对他们说: “你们不象臣子,论处死刑,行刑官马上就来执行。”将闾说: “宫廷之礼,我们未敢失仪; 廊庙次位,我们未敢失节; 受命应对,我们未敢胡说。什么叫不象臣子? 愿听清楚再死。”使者回答: “我没参与论罪,无可奉告,仅执行使命而已。”将闾仰首呼天三遍,喊叫: “天啊! 我没有罪!” 兄弟三人抱头痛哭,拔剑自杀。
大臣和公子们被杀以后,财物统统没收,连坐受刑的人不可胜数。有一位公子高,看到兄弟姐妹们都惨遭毒手,自知难免一死,想逃走又怕连累亲人,为了保存亲友,就上书一封,向二世提出为父皇殉葬骊山脚下的要求。二世见书大喜,批准他的请求,赏赐十万钱殉葬骊山。在二世众多的骨肉兄弟中,公子高可谓是一个“善终”者了。
二世以为,自己年少,又刚即位,要威服海内,必须象秦始皇那样巡游天下,如果呆在咸阳不到全国各地去抖威,就表现自己怯弱,无从统治天下,于是便在即位的次年,即二世元年 (前209)年初,开始东巡郡县。这次出巡,南到会稽 (今苏州),北至碣石(今河北昌黎北),然后由辽东 (今辽宁辽阳)而返,四月回到咸阳。巡途中,赵高对二世说:“现在陛下出巡,应该趁机诛杀一批郡县官吏,这样既可排除异己,又可威振天下。当今时代不是崇文,而是尚武,望陛下赶上时代步伐,不要多虑。”二世说:“好!”于是法令日急,诛杀累累,群臣人人自危,官吏个个不安,老百姓更是无所措手足,整个秦朝帝国到处都成了屠宰场。
三、做孤家寡 人
赵高唆使二世进行大屠杀,自己任郎中令也杀人甚多,引起朝内外的普遍怨恨。为了避免大臣朝奏时的指责和进一步控制国柄,他对二世说:“天子之所以高贵,就是因为只许群臣闻声,不准他们见面,故号称为 ‘朕’。况且陛下还很年轻,未必精通全部政务,现今坐在朝廷上会见群臣,一旦某事处理不妥,就在大臣面前暴露了短处,这不是向天下人显示自己神明的办法。如果陛下取消朝会,深居禁中,由我和个别精通政务的侍臣协助陛下处理,那么大臣们就不敢欺骗陛下,凡事均可处理恰当,天下臣民就会都称陛下是圣明君主了。”赵高的用意非常明显,企图彻底架空二世和专擅朝权,但二世深以为然,他取消朝会制度,日居深宫之中,群臣奏事皆由赵高代行处理,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孤家寡人。
二世深居禁中,打量着宫殿建筑,忽然想起了阿房宫。他想,先帝以为咸阳的朝廷小,所以营建阿房宫,前殿还未竣工,正赶上先帝驾崩,只好停工,抽掉人力去骊山复土,现在骊山复土工程完毕,若不继续营建阿房宫,不就等于宣布先帝兴建工程是错误的吗?于是下令开工营建阿房宫,并继续修筑直道、驰道、骊山墓和各项土木工程。又调征5万精兵屯卫咸阳,演习射猎。命各地郡县向咸阳转运粮草,转运者自带食物,不得食用咸阳300里内的谷物。赋敛日趋沉重,徭役越来越多,这样肆无忌惮的狂征滥调,民力枯竭,渐渐地就使国家到了无人可征的程度。
二世元年(前209)七月,北边渔阳郡(郡治今北京密云西南)需要一批戍卒。朝廷见无人可征,便开始征发闾左。闾左就是里佐,是佐助里正管理民户的村里卑职①。他们虽然地位低下,但见多识广,富于反抗精神,往日佐助里正进行征敛,就对劳动人民深怀同情,怨恨朝廷剥夺太狠,现在征发到自己头上,怨恨情绪更加高涨。当陈胜、吴广等九百名楚地闾左走到大泽乡(今安徽宿县附近)时,正赶上一场大雨,耽搁了行期。按照二世更改后的律条,戍卒不能即时到达指定的戍守地点,要处以斩首的死刑。在这种景况逼迫下,陈胜、吴广毅然举起了武装起义的旗帜。不长时间,反抗秦朝统治的武装斗争就遍布了关东各地。六国名号复起,诸侯林立,各自称王,矛头共同指向秦朝官府。陈胜的部将宋留打到武关,另一部将周文则率数10万大军直奔函谷关而来。
对于这一严重局势,深居禁中的孤家寡人二世皇帝竟盲无所知。开始,谒者从关东出使归来,向二世报告关东陈胜暴动造反的情况,二世大为恼火,把谒者下吏治罪,他召来博士,问他们对楚地戍卒攻占陈郡有何看法。博士们都说问题严重,应该发兵镇压。二世一听,气得脸色都变白了。
后补博士叔孙通见二世是一个喜欢听好话的昏君,就站出来说: “他们说的都不对。现在天下合为一家,拆掉了城防,销毁了兵器,明主在上,法令在下,臣民奉职,四方安定,哪里还有敢造反的! 陈胜等人不过是一群狗盗鼠窃之徒而已,何足挂齿。地方正在逮捕归案,陛下无须多虑。”
二世听了这番话,才转怒为喜,称赞叔孙通答得好。接着,又让博士们重新一一回答,有的回答是“造反”,有的回答是“盗贼”。回答盗贼的没事儿,凡是回答造反的,一律以 “不应该这样说” 的罪名下吏查办。二世赏赐叔孙通一套衣服,二十匹帛,并任命他为正式博士官。
这样一来,官吏们就猾了。二世再向东来使者问起关东情况,使者就回答是群盗结伙抢劫,郡县正在追捕,现大都落网,不值得担忧。二世一听,会立即喜形于色。所以,不管形势多么严重,二世皇帝一直盲无所知。
四、行督责之术
曾经才华横展的丞相李斯,这时被富贵荣华的沉重包袱压得头脑昏昏,无所适从。他参与了沙丘政变,因而暂时未遭杀害,在二世、赵高乱挥屠刀的时候,他不知是否应该谏阻。他觉得如果沙丘阴谋暴露,自己必然也会遭殃,所以由他杀吧,反正没有杀自己,不去管他。但是,面对东方形势,他却不免忧心忡忡,几次请求二世赐给一个进谏的机会,由于二世忙于玩乐,无暇允许。正在这时,二世反向李斯提出一个问题,责他认真回答。
二世说:“听韩非子讲,尧做天下的时候,住的是茅草房,喝的是野菜汤,冬天披块破鹿皮,夏天穿件葛麻衣; 禹治理洪水,东奔西忙,累得大腿上没了肉,小腿上掉了毛,最后死在外地,葬于会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贵有天下的人,难道是想过这种苦形劳神的寒酸生活吗?这种寒酸生活是没出息的人所提倡的,不是贤明人的正业,肾明人做天下,专门用天下来满足自己的需要,这才叫富有天下。如果连自身都得不到好处,又怎么能治理天下呢。所以我打算赐志广欲,长享天下,你看有何良策?”
当时,李斯的儿子李由任三川郡 (今河南洛阳东) 守,吴广向西进军,李由没能顶住,有人指责李斯,李斯心惊胆战,唯恐丢官失禄,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就阿谀二世心意,写了一篇 “行督责之术”的文章,作为良策上呈二世。督是督察,责是治罪,行督责之术就是用督察治罪的权术来对付臣民。李斯把督责之术提到极端重要和万能的地步,要二世高度集中权力,独断专行,用深罚重刑控制臣民,实行极端残酷的血腥统治政策。文章最后说:“只要推行督责之术,皇帝就能随心所欲,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群臣百姓躲避过失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图谋不轨呢?如果做到这一步,也就完备了帝道,精通了君臣之术,就是申子,韩非复活,也不能再添什么了。”
二世见书大喜,不禁拍案称奇,于是严督重责,峻刑酷法。本来秦律就相当严苛,经二世变本加厉,更为凶恶。官吏对民残忍算是明吏,二世说:“这么干就可说是能督责了。”官吏杀人多算是忠臣,二世说: “这么干就可说是能督责了。”刑徒塞满道路,每天杀人成堆。督责越来越严苛,很快就督责到了李斯头上。
赵高听说李斯上了督责书,就鼓动李斯去向二世进谏,让他取消阿房宫的营建和狗马无用之物,认真考虑一下关东的“群盗”问题。李斯本有进谏之心,正愁没有机会,赵高答应为李斯留心,一旦二世空闲,就来通知。赵高专等二世拥娇娥,挽美姬,燕乐狂欢兴致正浓的时候派人通知李斯,说二世闲暇无事,可入宫进谏。李斯至禁中求见,二世很不高兴,他只好退出。这样反复了三次,二世生气了,说: “我闲着的时候,丞相不来; 我一燕私,他就来了。难道丞相看我年少,想轻视我、束缚我吗?”
赵高趁机表示吃惊,说要是这样可就危险了。接着,他从三个方面捏造了李斯的危险性:第一,沙丘之谋,丞相是参与的,现在陛下做了皇帝,而丞相的富贵却没增多,他的意思是想分土为王; 第二,丞相的长子李由任三川郡守,楚地群盗陈胜等人都是丞相的邻县之党,所以楚盗公开行动,经过三川郡,李由闭门不肯出击,据说李由还与他们有书信来往; 第三,丞相居外治事,权力大于陛下。三个方面加在一起,李斯怎么能不危险呢? 二世一听,就想逮捕李斯,但又怕情况不实,于是派人对李斯父子进行督察。
李斯听到消息,非常气愤,上书揭发赵高,说赵高就象战国时期齐国的田常,不及早铲除,迟早要杀君篡位。二世说: “哪有这事儿?赵高是我的故人,他行为清正,在平安中不放肆,在危险中不变心,以忠得升,以信守职,我实在认为他很好,你却怀疑他,这是为什么? 我少年丧父,所知甚少,缺乏治国经验,而丞相你又年迈,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告别辞世,我不寄托赵君,又靠谁呢?况且,赵君精明能干,对下熟知人情,对上能顺我心,请丞相不必怀疑。”李斯又奋力争辩一番,但就象东风吹马耳,二世根本听不进去。不仅如此,他还怕李斯杀死赵高,悄悄地把情况转告了赵高。赵高说:“丞相担心的人只有赵高,赵高一死,他就可以放胆干田常所干的事儿了。”二世一听,便下命令:“将丞相李斯逮捕,交郎中令赵高审察治罪!”
李斯身带刑具,关在狱中。他仰天长叹:“悲惨啊!无道的昏君。哪里可以为他谋划呢! 昔日夏桀杀关龙逢,商纣杀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这三位大臣是何等忠君,然而却都不免一死。现在我的才智比不上他们,而二世的无道又超过桀、纣和夫差,由此看来,我死也就顺理成章了。二世做皇帝的办法岂能不使天下混乱!诛杀兄长自己登位,害死忠臣提拔奸人,修阿房宫,横征暴敛。不是我不进谏,是他不听我的话啊! 现在造反的人已经占了半个天下,他却执迷不悟,让赵高为辅佐。我一定会看到寇贼踏破咸阳,朝廷成为麇鹿游玩的荒草岗。”
二世全权委命赵高审理丞相狱案。赵高指责李斯父子通贼谋反,收捕了李氏的全部宗族宾客,每日痛打李斯,逼他招认。李斯受刑不过,只好一面含屈供认,一面给二世上书申辩。申辩书落到赵高手中,赵高把鼻子一哼:“囚徒哪能上书!”他把申辩书毁掉,又派十多批亲信冒充二世的使者前来复查,李斯一改口供,必挨一顿痛打。后来二世派使者前来察问,李斯误以为又是赵高的人,坚持假供未改。使者回报二世,二世高兴地说: “没有赵君,朕就被丞相卖了。” 于是判处李斯族刑,夷灭三族。
二世二年(前208),李斯被押赴咸阳市受刑。当时长子李由已经战死三川。李斯走出狱门,不禁想起自己早年在上蔡所过的布衣平民生活,他回头对身后次子感慨地说:“我想带上你,再牵着黄狗,一起从我们老家上蔡城东门出发,去追逐野兔,哪里还能办得到呢?”父子相视痛哭。李斯遭受五刑,先黥面、割鼻、断去左右脚趾,再拦腰斩为两段,最后剁成肉酱。合家灭门,无一得生。在昏庸的二世和狡诈的赵高手中,李斯的督责之术把自己督责得相当悲惨。
五、死于逼宫
在李斯入狱期间,陈胜部将周文已经率部攻入关中。数十万农民大军威逼咸阳,前锋到达了距咸阳仅100多里的戏(今陕西临潼东)。当时离陈胜起事仅有数月,一直闭目塞听、认为群盗不足忧的二世皇帝根本不会料到形势如此严重。消息传来,他大吃一惊,只好走出深宫,到前廷来朝会群臣,谋求对策。少府章邯说:“现在敌军已到面前,阵势相当强大,征发咸阳近县的兵力是来不及了。骊山有大量刑徒,请陛下赦免他们,武装起来,让他们去抗击敌军。”二世束手无策,听章邯这么说,就命章邯为统帅,去骊山组织刑徒抵抗农民军。
骊山刑徒常年吃苦,获赦以后,作战勇敢,加之兵器锋利,装备精良,所以刑徒军成为一支战斗力最强的秦朝主力队伍。章邯的刑徒军很快就击溃了入关的农民队伍,并出关东进镇压各部。二世又派长史司马欣等人率兵增援,章邯如虎添翼,先后在陈郡(今河南淮阳) 打破陈胜部,在定陶 (今属山东) 战胜项梁部,在临济 (在河南封丘东)消灭魏咎部,然后北渡黄河击赵,把赵歇包围在巨鹿 (今河北平乡西南) 城中。二世三年(前207)年初,各支反秦武装向巨鹿汇集,为赵解围。从而形成了与秦军主力决战的形势。这是一场残酷的大战。章邯的胜负,直接关系到秦朝帝国的生死存亡。
这年夏天,项羽破釜沉舟,率领凶猛骠悍的楚军前来决战,章邯措手不及,连连失利。二世派人责备章邯。章邯派司马欣到咸阳解释,并请援兵。司马欣到咸阳后,赵高拒绝接见,表示对章邯极不信任。司马欣在宫外逗留三日不得进宫,急抄小路赶回军中,向章邯报告说:“赵高掌着朝廷大权,我们有功是死,无功也是死。将军你看着办吧。”章邯在战场失利和朝廷不信任的双重压力下,率秦军投降项羽。于是,关东各路反秦武装纷纷向西而来。
这时丞相李斯已死,二世拜赵高为丞相,事无大小都由赵高决定,赵高成了实际的独裁者。八月,他想踢开二世自己做皇帝,又担心群臣不拥护,就导演了一场 “指鹿为马” 的荒唐剧,来检验群臣的态度。赵高趁群臣朝会之机,把一只鹿牵来献给二世,声称是一匹马。二世大笑,说: “丞相真会开玩笑,这不是鹿吗? 你却指鹿为马。”他问群臣左右,左右慑于赵高的淫威,大都附和赵高说是马,有的沉默不语,只有少数人说是鹿。事后,凡是说鹿的人都被赵高杀害。从此群臣更加畏惧赵高。
赵高指鹿为马一事使二世产生了心理错觉,他误以为自己得了迷惑病,召来太卜算卦,太卜胡说二世指鹿为马的迷惑病是由祭祀时斋戒不明引起。于是二世便到上林苑中斋戒。名为斋戒,照常贪欢,一天他在上林苑中游玩弋猎,见一个人误入苑中行走,就亲自搭箭开弓,当场将他射死。赵高知道这事后,让女婿咸阳令阎乐上奏二世,说不知是谁杀了人,把尸体移入了上林苑中,然后乘机对二世说天子无故杀死没罪的人是上帝所禁止的,连鬼神也不容忍,必定会降下灾殃,建议他到远处的行宫去躲避一下。二世不加思索,便住进了咸阳城外的望夷宫中。
章邯的投降对二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移居望夷宫后,他终日闷闷不乐。想到赵高经常说: “关东群盗成不了事”,现在却形成了天下背叛的混乱局面,不由地对赵高埋怨起来,于是便派使者去责问赵高。赵高本打算篡夺帝位,经二世这一责问,决定立即动手。就在二世移居望夷宫的第三天,赵高布置掌管宫廷警卫的郎中令弟弟赵成为内应,女婿咸阳令阎乐组织吏卒,诈称追捕盗贼,径闯望夷宫殿门,采取突然袭击的手段进行逼宫。
阎乐率领一千多吏卒奔至殿门,向守门卫士大声吼问:“强盗进入殿门,你们为什么不制止?”守门卫士都莫明其妙,说:“宫殿内外戒备森严,哪有强盗敢进殿门呢?”阎乐不容分辩,挥刀杀死卫士,带吏卒冲入殿中。他们到处射箭,见人就杀。殿内的郎官和宦官惊慌失措,有的逃走,有的格斗,顿时血肉横飞,死了好几十人。赵成和阎乐直逼二世,向他的座位上下发箭。二世吼召左右,左右多已四散而逃,其余惶恐失态,无人敢出来格斗。只有一个宦官,仍然象往常那样,恭敬地站在旁边侍候,不敢离去。二世起身进入内室,问这个宦官为什么不早向他报告内情,以至搞到这种地步!
宦官说:“臣平时不敢说话,所以才能活到今天。如果从前我告诉你,早就掉了脑袋,哪能活到今天呢?”
阎乐执刃逼近二世说:“你横暴凶残,全国人都痛恨你,反对你,你自己打个主意吧。”
二世要求见一下丞相赵高。
阎乐说: “不行!”
二世表示愿意让出帝位,得到一郡为王。
阎乐摇头拒绝。
二世说: “那就当一个万户侯吧。”
阎乐仍然没有允许。
二世目光哀怜,绝望地乞求说: “我愿意和妻子去当平民百姓,这总可以了吧?”阎乐冷笑一声,说: “我奉丞相命令来杀你,你说的再多也是白费唇舌。”说完,挥动吏卒逼向二世。此时,这位昏庸的年轻皇帝才明白,把他逼到这步境地的人,正是他平时最尊重和最信任的人。二世求生无路,悔恨莫及,只好拔剑自尽。
二世皇帝在位3年,终年23岁。死后照平民百姓(黔首)的身份和礼节葬埋在了杜南 (今陕西长安西南) 的宜春苑中,没有庙号和谥号。
① 秦代闾左,众说歧多。此文所本之说,可参见张汉东《闾左新解》(见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未定稿》1984年第27期)和王子今《闾左里佐说》(见《西北大学学报》1985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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