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王孙亮
孙亮能够当上太子,以至后来继承帝位,是他自己连作梦也想不到的。
原来,东吴大帝孙权有七个儿子,他早已选定三子孙和作为太子。孙和字子孝,从小就聪明智慧,颇得孙权喜爱。孙和的母亲王夫人又极得孙权宠幸,因此人们都说孙和母子将来一定会有大贵。孙和长成之后,喜爱文学,善于骑射,礼贤下士,明辨是非,是一个文武全才。14岁时,孙权便为孙和配置宫卫,令中书令阚泽加以教导。孙和19岁时,孙权正式立他为太子,并亲自为他挑选陪侍教导之臣。
可是孙权在立皇后一事上却数有犹豫。孙权称帝之后想立步夫人为后,可群臣都属意徐夫人,极力加以劝说。步夫人不是那种嫉妒之人,只要是孙权喜好之女,她便想方设法推荐,以满足孙权的要求。步夫人从未生子,只生了两个女儿,长女名叫鲁班,因后来改嫁全琮,所以世人都称她为全公主。小女叫鲁育。步夫人虽未生儿子,可因为她美丽贤慧,深得孙权宠爱。步夫人亦深知孙权有意立己为后,然而她从未向孙权流露出想当皇后的意愿。就这样,孙权犹豫不决,十几年中皇后始终未立。后来步夫人病逝,群臣才依从孙权旨意,追谥她为皇后。
步夫人死后,孙和被立为太子。孙和母王夫人本来受宠就仅次于步夫人,步夫人一死,她就独擅后宫,备见亲待。现在儿子又立为太子,母以子贵,孙权就想立王夫人为皇后。可步夫人长女全公主平常与孙和母子不合,见孙权有此意,深怕于己不利,便经常在孙权耳边谮毁王夫人。说来也奇怪,孙权极听从这女儿的话,慢慢地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有一次孙权患病,太子孙和恪尽为子之道,去宗庙为父亲祈祷。孙和的妃子张氏的叔父张休,家住在宗庙附近。恰巧,这天张休在门口碰到孙和,就对他说: “太子何不来敝处一坐?歇息歇息,我们也好奉茶。”孙和本有些犹豫,可禁不住张休反复邀请,盛情难却,又怕不进张家门会引起张妃不悦,于是便随张休进了张宅。谁知全公主经常派人监视孙和母子。这次孙和出宫,全公主早就派人在后面尾随盯梢。见孙和进了张休的家门,盯梢者马上回去报告了全公主。全公主得此消息,心中大喜,马上去见孙权。
全公主进入内宫,见孙权正躺在病榻上,一副老态龙钟、萎靡不振的病态。室内帷幕低垂,光线昏暗,尽管焚着沉香、龙涎等香料,但仍能闻到煎药以及老年病人身上发出的混合气味。几个守卫的士兵和服侍的宫女,或垂手而立、或持刀而站,一个个都不发一言,神色严肃,整个内室空气极为沉闷、静谧,肃穆中又带有几分悲哀。全公主也不禁为这种气氛所感染,心中想到:“看来父亲恐怕不久就离开人世了,我也应为自己打算打算。”想毕,她便装出十分踌躇的神态,对孙权说:“父皇,孩儿听得一事,不知是否当讲?”孙权闻言睁开双眼,见是爱女在身旁,便说道: “有什么事快快讲来,为父恐怕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全公主道:“听说太子声称要去宗庙为父皇祈祷,却不在庙中。有人看见他去太子妃家,象是策划密事。父皇龙体欠安,太子不来服侍,反而去与岳家之人密谋,我担心他们会有非常之举。我还听说太子母亲王夫人见到父皇您病重,不仅不感到悲痛,反而面带喜色。这些都不是臣下应取的态度。请父皇多加留意。”孙权一来年事已高,二来病中不辨忠奸,听说些事,大为震怒,便欲马上惩治孙和母子,被全公主及众人劝住。王夫人听说孙权暴怒,恐怕祸及自身和儿子,忧惧成疾,竟至一病不起。孙和也怕自己被废黜甚至被诛杀,整日惴惴不安,食不甘味。
过了几天,孙权病情好转,重又理事,想起全公主的那番话,对太子不孝十分恼怒,便有更换太子之意。全公主见这是个进言固身的机会,便反复在孙权面前极力夸赞丈夫从侄全尚之女美丽贤慧,劝孙权为少子孙亮纳为妻室。一时说得孙权心意颇动。
孙权数次想将孙和废黜,可终因太子没有显过,且有声望,不忍下手。后来有人向孙权献计曰: “太子虽无显过,却有不孝之事。不如暂将太子幽禁,观其态度,同时也试探一下朝臣们的反应。”孙权同意此计,遂将孙和囚禁幽闭起来。太子被囚禁,朝廷震惊。骠骑将军朱据、尚书仆射屈晃率文武百官,全都自缚双手、蓬头垢面,连日来皇宫请求孙权放出太子。孙权望见这一干人的举动,心中极为不悦,便下诏书责问据、晃二人道:“如何处置太子,这是君主的事,你们做臣下的急急忙忙地来干什么?”
过了几天,孙权正式提出要废黜孙和,改立孙亮为太子。大臣陈正、陈象、朱据、屈晃等人坚决反对,还引经据典地说,如果改立太子就会引起国政混乱,言中颇有把孙权比作历史上的昏君之意。孙权更是怒不可遏,竟将陈正、陈象二人灭族,令人把据、晃二人拖入宫殿各打一百大板。经过这番周折,孙权改立太子的心意就定了下来。
东吴赤乌十三年(250),孙权正式废黜孙和,立孙亮为太子,以全氏女为太子妃。就这样,孙亮成为太子,登上储君之位。这一年,孙亮恰巧10岁。
孙亮字子明,是孙权最小的儿子。老人爱少子也是人之常情。孙权年事渐高,对孙亮从小就比较钟爱。孙亮的异母姐姐全公主,因与原太子孙和不协,早就想结纳孙亮,以图自保。平时就不断在孙权面前夸赞孙亮。孙亮得以立为太子,全公主出力颇多。孙亮被立为太子,其生母潘夫人也沾光不少。潘夫人父亲本为小吏,因违法被处死。潘夫人与其姊一同被没入官府,分配在宫廷内的织室干活。潘夫人容貌狐媚妖艳。有一次孙权路过织室,偶然发现织女中有一人肤色美如玉、体态飘若仙,双目能语,千般风流,尽管身着旧衣敝衫,仍掩盖不了她的天生丽质,花容月貌。孙权也是嗜色之人,一见此女,大为惊异,连声叹道: “不想陋室中竟有如此美女!” 马上令人将潘氏收入后宫,当晚即令她侍寝。潘夫人得幸之后,怀孕生下孙亮。孙亮立为太子之后,潘夫人经常在他耳边聒噪:“你现在贵为太子,可你的姨母却在织室中当牛做马,你于心何忍?为何不去请求你父皇,将你姨母放出?”孙亮正在年少不离娘之时,对母亲之话焉有不听之理?于是马上去请求孙权。孙权也就同意放出潘夫人之姊,任其出宫择夫嫁人。
在孙亮被立为太子的第二年夏天,孙权立潘夫人为皇后。潘夫人居心叵测,位备中宫仍不满足,企图另有他谋。冬天一到,已经到了古稀之年的孙权,又患重病,看来这一次是凶多吉少。潘夫人见孙权年老病重,危在旦夕,太子年少,不禁怦然心动,产生非份之想。一日,她令人将掌管机密诏令的中书令孙弘召来,潘夫人故作不知地说:“古书上所说的吕后专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孙弘一听,心中大惊,可又不便回答,只得敷衍道: “臣下才疏学浅,实在不知其详,容臣回去查过史籍,再向皇后禀报。” 回去之后,孙弘越想越怕,不敢将此事泄露,更不敢报告孙权,因此整日愁眉苦脸,闷闷不乐。后来有人知道了此事,劝孙弘说:“你何不装作忘记此事,暂不去见皇后,徐观其变?如有他事,再作良策。”于是孙弘再也不见潘夫人。潘夫人见孙弘不来回报,不知孙弘心中作何打算,一时也不敢贸然提出此事,只得打起精神去服侍病中的孙权。潘夫人性情阴险妒忌,平时就经常谮害其他夫人,随意打骂宫女,因此,得罪不少人。过了几天,潘夫人因伺侯孙权过于疲劳而得病。诸宫女趁她昏睡不醒,用绳索将她勒死,对外假称她是得暴病而亡,又有人说,一部分大臣担心潘夫人将来垂帘听政、执掌大权,于己不利,合谋将她杀死而嫁祸于宫女。不管如何,潘夫人一死,孙权大怒,诛杀了六七个有关之人才算平息此事。
此后,孙权病势日重一日。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后事作准备了。一天,孙权召集众臣讨论自己死后辅佐太子执政人选的事。当时朝臣都以为人选非诸葛恪莫属。侍中孙峻说:“诸葛恪才能和器量都可以作为辅政大臣,可将宫中大事托付给他。” 孙权虽知恪才干突出,可又嫌其刚愎自用,恐日后酿成大乱,因而略有迟疑。孙峻又说:“诸葛恪虽有此短,可论才识论名望,当今朝臣无人与之相比,不选他又能选谁呢?”孙权犹豫再三,最后终于听从了孙峻的话,同意将大事交给诸葛恪。于是将恪召入内室。恪哭拜在地,承受遣诏。孙权说: “我已病入膏肓,恐怕再难以见到你了。现在,我把一切都交给你,望你一定要谨慎处之!”诸葛恪痛哭流涕地说: “我们皆受陛下厚恩,无以图报,理应以身家性命作保执行您的诏令。愿陛下不要过多考虑外边的事情,安心静养,早日康复。”孙权便下诏以诸葛恪为太子太保,中书令孙弘为太子少保,会稽太守滕胤为太常,又命令各有司将诸权全部交给诸葛恪,惟有生杀大事需奏明孙权。孙权还令人为恪建造府第,设置卫队,并制定了百官晋见恪的礼仪。现行法令中有不便于恪辅政者,让诸葛恪详细列举呈报孙权改动,孙权全部改动,一切都顺从恪的心意。就这样,孙权将后事安排就绪,日常事机也渐入正轨。于是,朝野定安,人心欢悦。
东吴神凤元年 (252)夏四月,孙权驾崩。中书令孙弘,虽与诸葛恪同受遗命,但他素与恪不合,担心以后为恪所治,便想封锁孙权驾崩的消息,秘不发表,再伪造诏令,除掉诸葛恪。侍中孙峻发现此谋,便告知诸葛恪。恪便定下诛杀孙弘之计。一日,诸葛恪请孙弘入宫议事,孙弘不知是计,毫无防备,欣然前往。正在座中谈论之间,诸葛恪忽然变色,向孙弘喝问到: “你为何不公布陛下噩耗,居心何在?”孙弘不曾提防,张口结吞,不待回答,随即被屏风后面冲出的军士乱刀砍死。
于是,诸葛恪便公布孙权驾崩的消息,辅佐太子孙亮继承帝位,改元建兴,大赦天下。孙亮又改拜恪为皇帝太傅,居首辅之任。
孙亮即位之时,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大权掌握在太傅诸葛恪手中。诸葛恪乃东吴名臣诸葛瑾之子,蜀相诸葛亮之侄。恪极有才干,但陆逊认为他凌辱尊者,蔑视卑者,缺乏安德之基。其叔诸葛亮认为恪性情空疏,不够精细。其父瑾也认为恪不是保家之主,常以此为悲。现在,诸葛恪新居首辅,极想建立政绩,以提高自己的威望,于是便大行惠政。他废除负责纠检的校事之官,赦免在逃的罪犯,免除关税,事事注意给人以恩泽。因此人心大悦,每当诸葛恪出入时,百姓都驻足翘首,争着观看他的模样。
诸葛恪见民众已附己,又欲树立军威,于是便发兵进攻曹魏。东吴兵喜获小胜,诸葛恪便志得意满,想大举伐魏。可是众大臣都以为东吴嗣君新立,不便举兵,加之国力有限,恐怕一时难以取胜。然而恪刚愎自用,拒绝众谏,大发州郡之兵共二十余万,强行伐魏,因而百姓骚动。诸葛恪开始失去民心。
诸葛恪率大军围攻新城(今湖北房县一带),城内魏兵拼死固守,双方相持月余,而城终未攻克。恰逢瘟疫流行,吴军病死、伤残者过半,而恪却谈笑自若。后来曹魏出兵救援,恪被迫撤军。这次出征劳而无功,损失严重,于是民怨渐起。恪回宫之后,不仅不检讨己过,反而责难百官,又将近要之职和宿卫士兵全部换为自己的亲近心腹,于是朝野失望,民怨更重。
武卫将军孙峻,亦是受遗诏的顾命大臣之一,但诸葛恪素来轻视他,经常加以侮辱。孙峻怀恨在心,见此时恪已为众庶嫌怨,便趁机在孙亮面前诬告诸葛恪想要发动事变。恰巧孙亮对诸葛恪也有不满。原来,诸葛恪是原太子孙和的妃子张氏之舅。孙权死之前,已将孙和贬为南阳王,遣送至长沙(今湖南长沙市)。孙亮继承帝位、恪辅政之后,张妃派宦官到京城建业(今南京市附近)问候皇后,并向恪致意。宦官临返回之前,恪对他说:“回去替我向张妃说,将来我一定使她胜过其他人,让她耐心等待。”这件事后来传入孙亮耳中,孙亮深感不悦,但未发作。诸葛恪又想将都城迁至武昌 (今武汉市附近),命人率民工整修武昌城,民间都传说恪将迎回孙和。孙亮正担心会发生此事,危及自己的帝位,见孙峻说恪图谋举事,信以为真,二人便合谋诛杀诸葛恪。
东吴建兴二年 (253) 冬十月的一天,孙亮与孙峻布置好,请诸葛恪第二天赴酒宴。当晚,诸葛恪心神不宁,一夜未眠。第二天,恪强打精神,乘车来到宫门外,见孙峻早已在此等候。这时,孙峻早已在殿堂的帷幕中埋伏好士兵,深怕恪不马上进宫而阴谋败露,便故意试探恪说:“太傅如果贵体欠佳,可以等以后再来,我去禀告皇上。”恪答道:“没关系,我当力疾前往。”二人正欲进宫,忽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随声而来的是太常滕胤、散骑常侍张约、朱恩等一干人。约、恩二人见孙峻在旁,不便开口,便从怀中掏出密书递与诸葛恪。恪接过一看,见密书上写道:“今日之事不同寻常,恐有事故发生。”恪又将密书递与滕胤观看,胤也劝恪返回。诸葛恪说: “那帮小子能干些什么事?怕他作甚!我只怕酒食中有毒。”于是命人回府拿来恪平时饮用的药酒,携带入宫。张约亦陪恪入宫赴宴。
恪入宫内,扶剑而入殿上。拜见过孙亮,随即坐下。不一会,官人们摆上酒菜,恪担心其中有毒,迟疑犹豫而不肯饮用。孙峻狡滑无比,知道恪的心事,便笑着说:“太傅疾病未愈,不便饮酒,如携来平常饮用药酒,请随意饮用。”恪这才放心,取出自带的药酒大饮起来。
酒过数巡,孙亮一来年少不胜酒力,二来心中有事,便先起身进入内宫。孙峻见孙亮已去,便假装外去方便,至厕所脱去长衣,穿短装重入殿中。恪抬头一看,孙峻着短衣佩利剑满脸杀气而来,惊疑不解。只听孙峻大叫一声: “有诏令收诸葛恪!”说毕,拔剑向恪砍杀而来。恪大惊失色,急忙去抽腰中佩剑。说时迟、那时快,剑尚未拔出,而孙峻急步向前,一剑把恪砍死在地。张约在旁,见事危急,急忙抽出宝剑去砍孙峻,将孙峻左手砍伤。孙峻忍痛又将张约右臂砍断。此时众武士一齐冲上殿堂,孙峻出言制止:“诏令所取者,只是诸葛恪一人,今已死,你们快将刀剑收起。”众武士遵令收起兵器,将诸葛恪尸首拖了出去。过后,孙峻又诛灭了恪的三族。
诛杀诸葛恪之后,吴国群臣联名上奏,推举孙峻为太尉,滕胤为司徒。有献媚于孙峻者对孙峻说:“朝廷万机应掌握在您一人手中。现在滕胤为司徒,权力仅次于您。他声望极高,众心所附,将来事情仍然难以预料。”于是,孙峻自任丞相、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又取消了容易与丞相争权的御史大夫一职,将朝政总揽于自己手中。这样,朝官士人对孙峻深感失望。
孙峻素无声望,且生活淫乱,在宫内任意奸污宫女,还与全公主私通,有乱伦之讥,为众臣所不屑。孙峻骄傲自矜、心地险恶,滥用刑法,擅杀忠良,因而朝廷上下怨声载道。峻见众人怨气冲天,就想利用征伐曹魏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并提高自己的声望。东吴太平元年(256)秋,孙峻率兵伐魏,九月丁亥,孙峻病死军中。临死前,孙峻以从弟孙琳为侍中、武卫将军,领中外诸军事,代替自己执掌朝政。孙琳引兵返回。此后,孙琳又发兵诛灭了反对自己的滕胤、王惇等人,完全把持了朝政。
东吴太平二年 (257)夏四月,孙亮君临正殿,大赦天下,开始亲政。孙亮年仅十几岁,却聪明异常。有一次,孙亮派一名宦官拿着银盖碗去仓库取交州 (今广州一带) 献来的蔗糖。这宦官平素与管仓库的小吏有仇,就偷偷地在蔗糖中投放了几粒老鼠屎,回来诬告小吏职事不谨,以致污染贡物。孙亮令人将小吏叫来,并携带存放蔗糖的器具。孙亮先察看一番,再问小吏道: “这存糖之器既然有盖,平常就应当盖上,不该出现此事,是不是这宦官与你有仇而借机栽赃与你?” 小吏叩头答道: “陛下圣明! 这宦官曾向我索要宫中使用的凉席,因宫中用物都有定数,我不敢给他,他便记恨在心。”孙亮点头道:“一定是这么回事。”又将宦官叫来,宦官却不承认。侍中刁玄等人在旁说道:“宦官与小吏所说不一致,是否将他们送到有司拷问?”孙亮说:“不必。”当即令人将老鼠屎破开察看,只见老鼠屎中间还很干燥,孙亮大笑着对刁玄等人说道:“这蔗糖湿润,如果老鼠屎先在糖中,一定内外湿透。可现在外湿内干,一定是这宦官临时放进去的。”再追问宦官,他才承认服罪。左右之人见孙亮如此聪慧,无不惊讶。
孙亮兄鲁王孙霸早亡,其子孙基在内宫服职。一次,孙基犯偷乘御马之罪,有司将他收入监狱,向孙亮请示处理办法。孙亮问侍中刁玄道:“偷乘御马该判何罪?”玄答道:“按照法律应当处死,但鲁王死得早,希望陛下能宽恕他一次。”孙亮正色道:“法律是天下人共同遵守的,怎么能因为他是我的侄儿就破坏法律呢?应当考虑怎样才能使他活命,而不应以亲戚之情来劝我循私枉法。” 刁玄说: “君王有赦免之权,按照过去的惯例,赦免范围有大有小,或者普赦天下,或者单赦千里、五百里,凭君主选择。”孙亮大喜,说:“解救人就应该这样。”于是先依法判定孙基之罪,然后孙亮又下诏赦免内宫中所有犯罪之人,孙基才得以活命。
孙琳大权独揽,独断专行,孙亮十分不满。孙亮曾到中书省查看过去的公文,上面往往有孙权的批示,还有孙权特地申明帝命的诏书。孙亮对左右说:“关于许多事情的处理,先帝都有特制,现在大将军孙琳问事,怎么能仅仅让我签署同意就算完事呢?”此后,对于孙琳办理之事,孙亮经常加以查询盘问。
孙亮欲从孙琳手中夺权,苦于没有帮手。朝内大臣多是孙琳亲信,难以树立自己的党援,无奈只得扶植皇后家族之人以为羽翼。皇后全氏之父全尚,本来身居微职,孙亮便任命他为城门校尉,爵封都亭侯。后来又代替滕胤为太常、卫将军,进封永平侯,录尚书事。此外,孙亮又封全氏族人五人为侯,都掌管兵马,其他人则分别任侍郎、骑都尉等职,出入内宫,宿卫左右。自从东吴建国以来,外戚贵宠煊赫,无人可比。
谁知,全氏族人虽出将入相,贵为列侯,却皆是无能之辈,竟无一个争气之人。孙亮亲政后不久,曹魏大将诸葛诞叛魏降吴。东吴派兵三万接应,曹魏亦遣大军迎战。后来曹军增至二十余万,诛杀东吴名将数名,吴军大败,而外戚全泽、全端、全祎、全仪等人竟趁机投降曹魏。孙亮又想培养一支能够忠于自己、指挥如意的军队,便从兵将子弟中挑选出15岁以上18岁以下少年三千人,选大将子弟英勇有力者作为将帅,日夜在宫中花园内练兵习武,孙亮说: “我要和我建立的这支军队一起成长。”
孙琳见孙亮不信任自己,又要亲自掌管军队,感到非常害怕。孙琳带兵救诸葛诞败归建业城后就称病不朝,而在朱雀桥南构筑了一座别墅,整日躲在里边不出门。他又担心孙亮在朝内有所举动,就派其弟威远将军孙据屯卫苍龙门,武卫将军孙思、偏将军孙干、长水校尉孙闿等分别驻扎各个军营作为固身之计,以防不测。
孙亮毕竟年少,见孙琳已有防备,一时想不出什么妙计良策,便想先警告他一下。孙亮姐姐鲁育曾因牵扯进谋杀孙峻一案之中而被孙峻杀害,现在孙亮将这事重新提起,责备孙琳党羽虎林督朱熊、外部督朱损弟兄二人不能匡正孙琳,便要诛杀他们。孙琳见状,不得不入宫请求赦免二人,孙亮拒不答应,遂杀二人。从此,孙亮和孙琳之间矛盾激化,积怨更深。
东吴太平三年(258)九月的一个晚上,秋风萧瑟、天气阴沉。孙亮在宫中、坐卧不安。原来,他已秘密派人召集岳父太常全尚、姐姐全公主和将军刘丞进宫,共商除杀孙琳之事。信使已派出多时,仍不见他们入宫,孙亮不禁有些心神不定。忽然,一声门响,只见全尚、全公主和刘丞等鱼贯而入。孙亮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连忙招呼他们入座,并令人严守宫门。孙亮不等众人坐定,便立身恨恨地说:“孙琳目无君上,为所欲为,已难容忍。况且,我不杀他,他必杀我。我想立刻捕杀他,你们看怎么样?”全公主、刘丞不由地看了看全尚。全尚为人怯懦迟钝,既无谋略,又无大志,见事起突然,难以决断,沉吟半晌,缓缓说道: “孙琳没有显过,又掌握朝中大权,恐怕一时难以除掉。况且他兄弟数人皆掌兵马,如果事不成,我们都有杀身之祸。”全公主毕竟是女流之辈,虽说进谗陷害有些心计,真临大事,也不能决断。见全尚这样说,也随即附和: “我看也不如再观察一阵再说。”刘丞本是一介武夫,虽有些跃跃欲试,见二人退缩,也低头不语。孙亮见三人如此,大为恼火,大声喝道: “事已至今,你们还犹豫不决。罢,罢! 等一阵,你们想干也干不成了!”说完,不理众人,转身进入内宫。
又过了几天,孙亮心中仍忿忿不平,整日想的是如何除掉孙琳。又因皇后全氏是孙琳堂姐之女,唯恐此事泄露,更想尽快动手。九月戊午的深夜,孙亮又派人将全尚之子、自己的妻舅黄门侍郎全纪秘密唤入宫内,与他密谋。孙亮说:“现在孙琳专权用事,为所欲为。我曾令他率兵救围,他拒不听从。他还敢擅杀功臣,预先也不向我报告。他又在桥南构筑府第居住,深居简出,不来朝见。如此恣意胡为,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我这样计划: 我命你父亲作中军都督,让他秘密召集兵马; 我亲自出宫去朱雀桥,率领左右虎卫之士及护宫三军将孙琳府第围住。我再作手版诏书,敕令孙琳等所领诸军全部解散。这样,只要解除孙琳的军权,大事可成。你速去准备,但一定要机密。你将我的诏令告诉你父亲,但千万不要让你母亲知道。因为女人难成大事,她又是孙琳的堂姐,万一将事机泄露,非同小可!”全纪答应,承诏回府,告诉其父全尚。全尚虽有犹豫,但见诏令已下,只得受令。可他毕竟是无能之辈,承担此等大事,胆战心惊,踌躇半晌,实在委决不下,只得又把妻子叫来,同她商量道:“陛下令我率军参与诛杀你堂弟孙琳之事,你看如何是好?”尚妻孙氏狡诈阴险,一听此事,心中一惊,脸上却不露声色,为稳住全尚,说道: “如此大事,须要慎重。况且已至深夜,不妨天明后问过陛下再说。”全尚竟然听从,一时未有举动。孙氏遂派心腹之人火速通知孙琳。
这使者跌跌撞撞跑进孙府,只见孙府灯火辉煌,从内室传出阵阵丝竹弦乐及轻曼歌声。进去一看,孙琳醉眼朦胧,右手执酒杯,左手挽美女,一边饮酒,一边观看堂前的歌女们轻歌曼舞。使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事情危急!皇上要与全尚、全公主等人谋杀大将军!请大将军速作准备。”孙琳一听,酒意全消。他扔掉酒杯,推开美人,连忙召集众人,布置反攻之策。孙琳连夜派人围住皇宫,又亲自率兵封锁全宅,捉拿全尚。又令其弟孙恩杀刘丞,其余所掌诸军全部集中待命,以备非常。
孙亮在宫中等候全纪回报,左等右等不见全纪,急得孙亮心如火焚,坐立不安,一夜未眠。天亮之后,发现孙琳之兵已将皇宫团团围住。孙亮大怒,执枪挂弓,披挂上马,不顾一切地要冲出宫外。他口中大叫:“我乃大皇帝嫡子,在位已五年,谁敢不听从我!”侍中、近臣及亮之乳母一齐扑上来,牵住马,拉住手,好歹将孙亮止住。孙亮不能如愿,心中恨恨不已。二日之内,茶饭不进,或顿足痛骂,或长吁短叹,左右之人无不心痛不已。亮又唤来皇后全氏,厉声骂道: “都是你父亲昏愦愚笨,坏了我的大事!”又派人去召全纪。全纪说:“我父亲虽奉诏书,却处之不慎,坏了陛下大事,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见陛下!” 说毕、自刎而死。
孙琳扑灭事变,便派光禄勋告示宗庙要废黜孙亮。孙琳召来众臣,按剑喝道:“少帝孙亮,荒淫昏乱,不可再居天子之位。最近几个月来,他亲近刘承,胡乱生事: 先率少年兵三千余人在花园中大呼大叫,败坏军器五千余支以作戏具。又在宫中做小船三百余艘,饰以金银,华丽无比,工匠日夜操作不息。孙亮还沉湎于酒色,于官家民间挑选美女充于后宫。他还无故杀死旧臣之子朱熊、朱损。究其所为,实无为帝之德,现在告示宗庙,废去孙亮帝号,贬为会稽王。诸君如有不同意,可提出异议。”众大臣看到孙琳满脸杀气,周围兵士荷刀持枪,如临大敌,哪敢稍有异辞?一个个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说: “愿听从将军命令。” 只有尚书桓彝不肯答应,被孙琳当场杀死。
于是,孙琳令中书郎李崇从孙亮手中夺去皇帝玺绶,迎孙亮兄孙休为新君。又令孙耽押送孙亮至会稽(今浙江绍兴),流徙全尚于零陵(今湖南零陵),在途中将全尚杀死。又迁全公主于豫章 (今江西南昌)。这一年,孙亮才16岁。
东吴永安三年(260)秋,会稽郡一带流传谣言,说孙亮将要重当天子。而孙亮的官人又报告说孙亮使巫师去祠庙祈祷,口出恶言秽语。此时孙琳已死,有司报告孙休,孙休贬黜孙亮为侯官侯,遣送他至国。途中,孙亮自杀身亡。又有人说是孙休派人以毒酒将亮酖死。亮死时,年仅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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