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司马伦
四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可是,在洛阳西北角的金墉城里,六天前刚被囚禁于此的赵王司马伦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春的气息。他住的这儿,既闻不到花香,也见不着草绿,夹着黄土的春风直吹得人唇干舌燥,心烦意乱。回想去年四月,正是自己命人把被废黜的贾后送到金墉城来囚禁,然后又派人带着金屑酒去将贾后赐死。如今刚好过了一年,自己竟然也被囚禁到了这儿,老天竟是如此地捉弄人! 虽然仅仅待了六天,却似过了六年,谁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又是什么命运呢?
司马伦正在沉思之际,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尚书袁敞持节而入,紧随在后面的兵卒,双手托盘,盘中放着酒具。司马伦一看便知,那里边装着的准是当年曾赐给贾后饮用过的金屑酒。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额头上也沁出了点点冷汗。过了一会,才伸出颤抖的右手,拿起金屑酒,一饮而尽,转身躺到床上,以巾覆面,大概是羞见后人吧!又喃喃地说了两声: “孙秀误我! 孙秀误我!”便悄然死去。
这就是一个只有野心和贪欲而无才能的庸人的下埸!
司马伦是司马懿的第九子。曹魏嘉平年间封安乐亭侯,武帝建晋后,封琅邪郡王。当时名声就不太好,曾经因为指使别人盗取御用裘皮大衣,犯了死罪,只因他是皇亲国戚,被武帝下诏特赦。咸宁三年(277)改封赵王,镇守邺城。元康初,迁征西将军,镇关中。又因为滥用刑赏,激起氐羌反叛,于元康六年(296)被调回洛阳,任车骑将军、太子太傅。
司马伦虽然历来表现不好,回洛阳后,却很会巴结当时掌握实权的贾后,并且深得贾后亲信。他的野心渐渐膨胀起来,先是想当录尚书事。后又求当尚书令,都被张华、裴頠挡住而未能实现,为此,司马伦对张、裴二人恨得咬牙切齿。
机会很快又向司马伦招手。元康九年(299)十二月,贾后废掉太子司马遹,朝廷上下群情激愤,形势急剧变化。第二年(300)三月,曾经侍奉过太子的禁军头目右卫督司马雅和常从督许超等人密谋废掉贾后,分析朝中权贵,认为此时正担任右军将军的司马伦,手握兵权,可以联合以成大事,遂去进行游说,司马伦果然一拍即合,同意起事。
司马伦的宠臣孙秀又劝他暂缓行动,待贾后害死太子,再以替太子报仇为名废贾后,以便一箭双雕,将太子、贾后同时除掉,更容易实现篡权野心。司马伦依计而行,不久,贾后果然杀了太子。于是,这年四月,司马伦便指挥禁军发动政变,废了贾后,派尚书和郁将她送到金墉城囚禁,几天之后,又命尚书刘弘用金屑酒将贾后赐死。又乘机杀了当年挡了他道的张华和裴頠,报了宿怨。然后,司马伦便以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的身份辅政,掌握实权。把东宫作为他的相府,安排了一万名卫兵,四个儿子都封为王、侯,孙秀等亲信也分别封爵掌兵,文武封侯的多达数千人。
司马伦只有野心和贪心,毫无智谋才能,军政大事全由其亲信、中书令孙秀作主。孙秀本是琅邪一个小史,后来钻到司马伦手下,靠拍马谄媚和搞阴谋诡计取得了信任,如今当了中书令。此人一朝权在手,便把奸谋行,很快便搞得朝廷上下愤愤不平。
淮南王司马允自恃在宿卫军中颇有威望,便暗养死士,打算待机除掉司马伦和孙秀。被司马伦发觉之后,于这年八月下诏调淮南王任太尉,表面上升官以示尊崇,其实是借此夺去他的兵权。淮南王也不呆,称疾不拜。孙秀便派人收捕了淮南王的部属,又告他拒不奉诏,犯了大逆不敬之罪。淮南王发现所谓诏书,竟是孙秀所写,不禁勃然大怒,当即率所部亲兵七百余人去攻相府,边走边喊:“赵王反,我将讨之,愿跟从者都袒露左臂。”沿途人众听说要去攻讨赵王,纷纷加入,队伍迅速扩大。加上淮南王的兵卒都是精锐,十分勇猛,司马伦连战皆败,一会儿功夫就死了千余人。此时,淮南王部众斗志更加旺盛,弓弩齐发,箭如雨下,相府卫兵龟缩在府中不敢出来,纷纷躲在树后避箭,竟使每棵树上所中之箭不下数百枝,司马伦幸亏有主书司马眭祕以身掩护,没有受伤,眭祕却被箭射中后背而死。正在危急之时,司马督护伏胤诈称奉诏来授淮南王,淮南王信以为真,下车受诏,竟被伏胤杀死,部众数千人亦相继被杀。
司马伦好歹渡过了难关,按着又把齐王司马冏排挤到许昌,赶走了另一个心腹之患。然后,就加紧了篡权的步伐。当月,就给自己加了九锡,又让长子司马荂当了抚军将军,这是当年晋武帝代魏前担任过的职务。三子虔当了中军将军,统帅宿卫七军。相府的卫兵增加到二万人,加上私自招纳的,总数超过三万。
永康二年(301)正月,在司马伦和孙秀的指使下,牙门赵奉宣称得到了宣帝司马懿神灵的旨意: “司马伦应早入西宫 (当时皇宫称西宫)”造出舆论之后,一向拍司马伦马屁的义阳王司马威又奉命去逼夺惠帝的玺绶,起草禅位诏书。接着,张林等率兵屯守诸门。一切安排妥当后,司马伦带着侍从卫兵五千,大摇大摆地从正南方的端门入宫,登上太极殿,正式即位称帝,改元建始。名义上尊惠帝为太上皇,实际把他送往金墉城软禁起来,立长子荂为太子,诸子封王典兵,亲信党羽一律升官晋爵。每逢朝会,冠以貂尾蝉饰的文武官员多如牛毛,当时的谣谚说:“貂不足,狗尾续”。就是讽刺这一情景。与中央滥封官吏的同时,郡国计吏、太学生、地方守令及掾属,也都封爵提官。由于封侯的人实在太多,来不及铸印,只得用白木板写上个官名临时代替。孙秀因奉主有功,更加受到司马伦的信用,专执朝政,连司马伦所出诏令,也常被他任意更改,有时干脆就自己用青纸写诏令。又好朝令夕改,弄得百官不知是从。这种局面,自然不可能长久。
当时,齐王司马冏镇许昌,成都王司马颖镇邺城,河间王司马颙镇关中,各拥强兵。他们自然不会接受赵王篡位的事实。于是,经过一番准备之后,这年三月,齐王首先发难,起兵讨伐司马伦。一面派出使节知会成都王、河间王、常山王和新野公,一面移檄各镇、州、郡、县、国,宣布: “逆臣孙秀,迷误赵王,当共诛讨。有不从命者,诛及三族。”
成都王立即起兵响应,队伍进到朝歌 (今河南淇县) 时,已发展到二十余万。常山王也毫不犹豫地率部紧随在成都王之后。新野公却一时拿不定主意,有人劝他:“赵亲而强,齐疏而弱,公宜从赵。”有人则大喊:“赵王凶逆,天下当共诛之,何亲疏强弱之有!”新野公最后还是决定响应齐王。河间王本已派张方率兵去助司马伦,后见齐王、成都王兵势强盛,又改而附和二王。檄文传到扬州,州人也都打算响应齐王,刺史郗隆却决意守州中立,一连六天,停檄不往下传,以致引起将士愤怒,群起将他攻杀。檄文传到安南将军、监沔北诸军事孟观那里,此人迷信天象无变,认为赵王必不会败,便决定为之固守阵地。不过,象这样的人实在很少。
司马伦听说三王起兵,十分惶恐。急忙派孙辅、张泓、司马雅等分兵三路出拒齐王,派孙会督士猗、许超率宿卫兵拒成都王。各军出发以后,司马伦和孙秀两人日夜祈祷求福。双方相持到四月,老天似乎真的赐福给司马伦了,黄桥之战,孙会、士猗、许超居然大败成都王前锋,杀伤对方一万余人。司马伦大喜之余,赏赐士猗、许超与孙会同样持节,于是三人各不相从,军令不一,内部矛盾起来。再加得胜之后骄傲轻敌,竟被成都王乘机反击,溴水大战,孙会等大败,弃军南逃,成都王长驱直入进抵黄河岸边。洛阳形势顿时紧张起来,司马伦、孙秀吓得不敢出门。此时,恰好孙会、士猗等逃回洛阳,遂一同商议对策。有的主张收拾残余再战,有的主张南逃,也有的主张乘船东走入海。还没有等到他们拿定主意,左卫将军王舆、尚书司马漼已率营兵七百余人入宫,在禁军三部司马配合下,杀了孙秀、士猗、许超等人,又逼着司马伦作诏说: “吾为孙秀所误,以怒三王,今已诛秀。其迎太上皇复位,吾归老于农亩。”接着,派数千兵士浩浩荡荡地把惠帝从金墉城迎接回来。惠帝升殿,立刻下诏把司马伦送往金墉城囚禁。又改年号为永宁。其实,大乱还刚开了个头,西晋王朝已经永无宁日了!
为了庆祝胜利,大宴五日。热闹过后,梁王司马肜等上表: “赵王司马伦父子凶逆,应当伏诛。”惠帝于是派尚书袁敞持节赐司马伦饮金屑酒而死,其四子亦被诛杀。百官凡为司马伦所用者,一概斥免,结果台省府卫等中央各机关的官吏几乎全被斥免。
从三王起兵到结束战争,前后约六十天,死了近十万人。为了西晋王室的皇位争夺,人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然而,他们得到的,不是什么永宁,而依然是不尽的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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