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载记

卷一百四至卷一百五

石勒载记

后赵，这个由羯人建立的少数民族政权，在永嘉之乱后第一次统一北方，尽收中原。后赵的建立者石勒，用他戎马倥偬的一生，演绎了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从奴隶到皇帝的传奇。

出身微末

石勒，字世龙，初名㔨，是五胡中的羯人，祖籍上党武乡，其先祖是匈奴别部羌渠的后裔。石勒出身卑微，十四岁的时候随人行贩来到洛阳，名士王衍首先发现了他的出众之处。他长大之后，强壮而有胆识，邑中父老断言其前途不可限量，当时的人不以为然，只有邬人郭敬、阳曲宁驱对他很好。

太安年间，并州饥荒，石勒等胡人离开雁门投奔宁驱。当时北方贩卖胡人的现象很普遍，北泽都尉刘监就曾想卖了石勒，幸得宁驱保护才得以幸免。石勒偷偷投奔纳降都尉李川，路上遇到郭敬，石勒哭着诉说自己饥饿的窘境。郭敬心酸不已，给了他食物和衣服。在此天灾人祸之时，并州刺史、东嬴公司马腾抓捕胡人卖到山东充军，当时的石勒二十余岁，也被抓去贩卖。负责押送的将军张隆常常虐待这些胡人，将他们两人锁在一个枷上，石勒也几度为他所辱。一路颠沛流离，石勒生了急病，后来又被卖给茌平人师欢为奴。师欢发现石勒相貌奇伟，便免去了他奴隶的身份。此时的晋王朝正沦陷在八王之乱的危境中，当政的成都王司马颖兵败后，逼迫晋惠帝司马衷迁都。河间王司马颙上奏朝廷，要求废黜司马颖。这一年，刘元海称汉王。石勒与魏郡汲桑率领牧民前去投奔，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汲桑给石勒取了这个名字。最初，石勒跟随公师藩攻打平昌公司马模，兵败后公师藩被杀。石勒和汲桑逃往苑中，聚集了很多流民和囚犯，重整旗鼓。汲桑便自称为大将军，矛头直指东海王司马越、东赢公司马腾。石勒作为汲桑的先锋屡立战功，最后终于斩杀司马腾，杀敌万余人。汲桑和石勒乘胜渡河，向南进攻兖州。司马越派苟晞、王赞等人应战。汲桑、石勒败于苟晞，死伤惨重，最后带着残部准备投奔刘元海，结果在半路上遭到冀州刺史丁绍的截杀，溃败而逃。石勒逃往乐平，而汲桑却死于此役。

臣事前赵

逃出的石勒依附了屯兵上党的胡人张訇督、冯莫突，备受信任，石勒趁机对他们说：“刘单于举兵讨伐晋室，你们拒不归从，难道就能在乱世中独立吗？如果不能的话，就应该找个依靠归属。”张訇督等人向来缺乏智谋策略，便归附了刘元海。石勒也与张訇督引为知己，以兄弟相称。刘元海封石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乌丸张伏利度拥兵两千，屯守在乐平，刘元海几次招揽都不曾归附。石勒诈称得罪了刘元海，投奔张伏利度。张伏利度非常高兴，二人约为兄弟。张伏利度派石勒率领诸胡部队外出劫掠，无往不利，诸胡对他无不敬畏顺服。随着人心归附，石勒趁机抓了张伏利度，并对胡人说：“现在我们举兵起事，我与张伏利度谁能担任首领？”就这样，大家推举石勒为首领，石勒便带着所部归附了刘元海。从此，刘元海对石勒更加信任，封他为督山东征讨诸军事，还把张伏利度的士众分配给他。

刘聪攻打壶关时，以石勒为前锋，大败敌军。接着，石勒领兵3万攻掠魏郡、顿丘等地。石勒约束军队，秋毫无犯，百姓安居乐业。刘元海称汉王后，封石勒为持节、平东大将军、校尉、都督。石勒出兵冀州各处，所向披靡，归附的士众达十余万。这时的石勒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势力，以张宾为谋主，刁膺、张敬为佐臣，夔安、孔苌为爪牙之士，支雄、呼延莫、王阳、桃豹、逯明、吴豫等人为将帅。周边的胡人慑于石勒声威，大多归附。车骑将军王堪、北中郎将裴宪从洛阳出兵，率众征讨石勒。石勒焚烧军营回军抵挡，在黄牛垒暂驻下来。他一路攻城略地，最终拥兵数万，再渡黄河。

刘元海去世后，刘聪加封石勒为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汲郡公。石勒从流民手中攻下宛城，势力更加强大，向南攻掠襄阳，攻陷江西三十余座壁垒。他不听从谋士张宾的劝阻，率兵南下。晋元帝司马睿派王导率众抵挡，结果孤军深入的石勒不仅粮草供应不上，北方士卒到了南方又遭遇疫病，死亡大半。石勒最终只好焚烧了辎重，渡过沔河，进攻江夏，之后挥军北上，进攻新蔡，斩杀新蔡王司马确，其余公侯大将望风归降。东海王司马越死后，太尉王衍暂时代理朝政。石勒率兵来袭，生擒王衍等人，杀尽西晋旧臣，然后会同刘曜和王弥攻陷了洛阳。石勒将功绩归于两人，自己带兵进驻许昌，进军谷阳，斩杀了冠军将军王兹。

剪除王弥

石勒和王弥两人都拥兵自重，渐渐形成水火不容之势。首先是王弥想除掉石勒，于是他采纳了刘暾的建议，联合刘暾部将曹嶷。结果石勒的巡游骑抓获了刘暾，看到了王弥写给曹嶷的信。石勒杀了刘暾，然后秘密谋划对付王弥的计划。

在进攻蒙城的时候，石勒俘获了大将军苟晞，任他为左司马。王弥知道后有些忌惮，言辞谦卑地对石勒说：“你赦免了苟晞是何等的英明！如果让苟晞和我做您的左右手，则不愁不能平定天下。”石勒也因此认定王弥的野心，他与谋士张宾商议，决定先下手为强。恰逢石勒与陈午大战蓬关，王弥则与刘瑞相持。王弥向石勒求救，张宾献计说：“您常担心找不到对付王公的机会，现在就有上天赐予我们的机会。陈午不过是个小人，不足为虑，王弥却是人杰，将会成为我们的祸患。”于是石勒不顾自己的敌人，反而帮助王弥击退刘瑞。这样一来，王弥以为石勒对他没有异心，便也不再提防石勒。石勒派人邀请王弥去赴宴会，王弥的长史劝他不要轻易犯险，王弥不从，结果酒席之上，畅饮正酣的王弥被石勒亲手斩杀。石勒收编了王弥所部，并向刘聪告发王弥谋反。石勒后来又杀了谋叛的苟晞等人。

铲除强敌后，石勒在葛陂修建房屋，劝课农耕，打造战船，准备出兵东晋国都建邺，却赶上雨势连绵，石勒军中因饥饿、瘟疫死了大半的人，而东晋的檄文却接踵而至。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右长史刁膺劝石勒先归顺东晋，等他们撤军后再另作打算。石勒又问计于张宾，张宾说：“将军如果想攻克建邺，囚禁天子，杀了王后，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这样如何才能让晋室的大臣臣服于您！去年诛杀王弥后，就不该出兵来这里。现在方圆数百里内连月降雨，预示将军不宜再留在这里。邺城有三台之固（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西接平阳，四周有山河为障，我们只要挥军向北，讨伐叛逆，平定河朔，中原地区便没人能与将军您争锋。晋室守寿春，只是惧怕将军的攻击，如果他们知道将军回军，一定也会退军，不会乘胜追击。我们的辎重向北行进，大军进发寿春，只要辎重一过，大军慢慢撤退，还怕进退无路吗？”于是，石勒的军队从葛陂出发，结果所过之处，晋军坚壁清野。石勒军中断了粮草，士卒们竟然互相残食。途径东燕时，石勒所部截获了向冰的军资，终于再度丰足，长驱直入，进攻邺城三台。三台易守难攻，张宾劝说石勒暂时放弃攻打邺城，转而占据北方的邯郸、襄国。石勒攻陷襄国，终于在北方站稳了脚跟。刘聪封石勒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冀幽并营四州杂夷、征讨诸军事、冀州牧，进封本国上党郡公，邑五万户，开府、幽州牧、东夷校尉如故。

称霸北方

石勒的强大，严重地威胁到了幽州的王濬，王濬遣都护王昌、鲜卑段就六眷等人兴兵五万征讨石勒。石勒派大将孔苌出战，大败鲜卑军队，段就六眷遣使求和。石勒同意了他们的请和，与鲜卑人结盟为兄弟。

建兴元年（313），石季龙再度攻打邺城三台，守将刘演溃逃，其他将军尽皆投降。鲜卑段氏一心一意跟随石勒，王濬的势力就此衰弱。王濬常年坐镇北方，设置百官，骄奢淫逸，石勒早就想吞并他。按照张宾的谋划，石勒派舍人王子春、董肇等带着礼物奉表，推王濬为天子。王濬说：“石公英雄豪杰，占据赵国故都，与我成鼎足之势，为什么会向我称藩呢？”王子春回答说：“石将军英才，兵马强盛，但他却很仰慕您，四海也无不宾服，我们占据一隅，怎么敢不跟随您呢？石将军是无法与您相提并论的，请您不要疑惑。”王濬大悦。这时，王濬手下的司马游统阴谋背叛王濬，投奔石勒。为了取得王濬的信任，石勒杀了游统的使者，送到王濬面前。至此，王濬对石勒的忠心深信不疑。

石勒图谋消灭王濬，却担心刘琨和鲜卑、乌丸成为后患，所以迟迟不敢发兵。张宾进言道：“出袭敌国，贵在出其不意，怎么能有这么多的顾虑？”接着，张宾分析了北方各个割据势力间的利害关系，提出刘琨和鲜卑未必会援助王濬。就这样，石勒下定决心，除掉王濬。石勒先派人送信给刘琨，陈说自己的罪过。刘琨素来忌惮王濬，于是昭告各州郡，不救王濬。石勒兵至易水（今河北雄县），王濬仍然毫无防备，石勒所部顺利抵达蓟城。当王濬手下的大将们都请求出击的时候，王濬仍然执迷不悟，竟然说：“石公此次前来是为了奉我称帝，再敢有言迎战的斩首！”他打开城门迎接石勒。石勒却是小心谨慎，唯恐有伏兵，先驱牛羊入城，塞满街道，令幽州兵不能出战，然后率众入城，杀敌万人，俘获了王濬，送回襄国斩首。

成就帝业

刘聪病笃之时，召石勒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受诏辅政，石勒没有接受。刘聪死后，汉国内乱，最后刘曜称帝，石勒晋爵赵公。从此，石勒的势力日渐壮大，礼节、仪仗都有僭越之处。太兴二年（319），石勒称赵王，大赦境内，减轻赋税，改元，建社稷，立宗庙。加张宾为大执法，专总朝政，为百官之首。署侄子石虎为单于元辅、都督禁卫诸军事。在官员的选拔和任用方面，沿用曹魏的九品中正制。为了巩固北方的统治，石勒对幽州的鲜卑段氏用兵，派石虎出兵厌次（今山东惠民）攻打段匹䃅，段匹䃅势穷难敌，只得率领臣下出降。

与此同时，东晋征北将军祖逖屯兵于谯（今安徽亳州），志在中原。祖逖长于抚纳人心，因此黄河以南的很多士庶都叛离石勒而归附祖逖。石勒忌惮祖逖，不敢用兵河南，并下诏书：“祖逖屡次犯我边境，他出身于北方士族，也许有故土之思。下告幽州，修缮祖氏祖坟，并设置两户人家守墓。希望祖逖能如汉代赵他一样感恩，停止寇盗行为。”祖逖听说后很高兴，便派人与石勒缔结盟约。从此以后，兖、豫两州太平，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这时，石勒的势力日渐强盛，平定周边。先有东晋镇北将军刘隗来投石勒，之后石季龙擒获徐龛，兖州刺史郗鉴畏惧，从邹山退守到下邳。琅邪内史孙默举琅邪投降，很多自守于兖州、徐州之间的人也纷纷送人质归附石勒。祖逖死后，石勒再次为南下作准备，开始侵扰边戍。石勒的征虏将军石他打败晋军于酂西，生擒将军卫荣。东晋征北将军祖约害怕，退守寿春。石勒派遣石季龙率各路步骑兵共四万人讨伐曹嶷，曹嶷投降。青州诸郡县的堡垒或被攻克，或投降。石勒平素喜爱文学，虽然身在军旅，却常令儒生给他读书听，他常常谈论古代帝王的善恶，颇有见地，朝贤儒士莫不称赞。石勒曾令人为他读《汉书》，听到郦食其劝刘邦立六国的时候，他大惊，说道：“这个方法不妥，怎么能成就天下大业呢？”待听到张良的进谏后又说：“幸好有这样的建议啊。”

随着石勒的强大，他与前赵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正面冲突。刘曜在高候大败石虎，包围了洛阳。石勒亲征，率领四万将士赶往金镛城。刘曜在此地竟无守军，石勒非常高兴，称之为天意。石虎带领三万步卒攻打刘曜的中军，石堪等攻刘曜前锋，石勒亲冒矢石参加了这场战斗，大败刘曜。咸和五年（330），石勒登基称帝，大赦天下，改元建平，迁都临漳。石勒重视人才培养，在郡国设置学官，并首创考试制度，在太学生中选拔官员。石勒称帝后不久便生病了，且日益沉重。咸和七年（332），石勒病逝，时年六十岁，谥号明皇帝，庙号高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