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联趣谈·李叔同
李叔同 (1880~1942),名文涛,别号息霜,法号演音,号弘一,生于天津。中国近代文化大师和佛学大师。集诗词、书画、篆刻、音乐、戏剧、文学于一身,在多个领域开中华灿烂文化艺术之先河。他是第一个向中国传播西方音乐的先驱者,是把西洋画引入中国的第一人,也是中国话剧的创始人。他的书法艺术精湛,“朴拙圆满,浑若天成”。1918年皈依佛门后,精研律学,教弟子 “念佛不忘救国”,且使国内中断700多年的 “南山律宗” 得以复兴光大。赵朴初评价大师的一生为: “无尽奇珍供世眼,一轮明月耀天心。”
悉灭众生烦恼暗
恒涂净戒真实香
弘一法师对联语有浓厚的兴趣,且有较高的鉴赏和创作能力。他将《华严经》经文集为联句,并一一书写,编成《华严集联三百》,自晋、唐二译《华严经》偈颂和唐贞元译《华严经普贤行愿品》偈颂中,各集100联。联文大都“依上句而为次第”,“字音平仄,惟调句末一字,余字,不字不论”;除个别联语,“一联之中,无有复字”。他在序中说:“割裂经文,集为联句,本非所宜。今循道侣之请,勉以缀辑。其中不失经文原意者虽亦有之,而因二句集合,遂致变易经意者颇复不鲜。战兢悚惕,一言三复,竭其驽力,冀以无大过耳。兹事险难,害多利少。寄语后贤,毋再赓续。偶一不慎,便成谤法之重咎矣。”弘一法师虽说得如此谨慎,这些《华严经》集联,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被佛学界与书坛看做其佛学著作的代表和书法精品之一。此联便是《大方广佛华严经》的一副集联,是弘一法师书赠旧师赵元礼的。
李叔同像
19世纪末,天津聚集着一批思想开明、多才多艺的学者文人。在这些人中,严范孙、周啸麟、王仁安、孟广慧、姚品侯、王吟笙、姚召臣、冯玉夫、曹幼占等,不是李家的亲戚、邻居,就是李叔同的至交、学友。不满20岁的李叔同“转益多师”,善于从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身上汲取知识营养,不断拓展自己的才艺和视野。并且,受到西学东渐风气的影响,李叔同在学习传统文化的同时,也开始钻研算学和外文。此外,他还做过票友,练过京剧的唱腔和武功。
在天津的士林名流中,李叔同与赵元礼的关系尤为密切。赵元礼,字体仁,又字幼梅。因排行第五,乡人称他为“赵五爷”。赵是位饱学之士,早年在天津鼓楼东大街“世进士第”姚家教家馆。李叔同的二嫂姚氏是这姚家的“姑奶奶”,因此叔同常去姚家,并从16岁起向赵元礼学习古典诗词。赵诗学苏东坡,其“诗格老而理境深”,著有诗集多部及诗话、随笔等。他教叔同学诗也以苏诗相授,兼及晚唐诗,由唐而入宋。叔同最喜读唐、五代诗词,尤爱王维诗和苏东坡词、辛稼轩词。东坡好以禅语入诗,又多豪纵清雄之语,这对李叔同诗词风格影响尤深。赵元礼虽善诗,却不善填词,然叔同填词却能从苏诗中窥东坡词之堂奥,长调与小令兼擅,这一点比赵老先生又高出一筹。
李叔同离津后一直与赵元礼保持联系。1901年李叔同从上海北上天津又与乃师会面。回到上海,他将二三月间北上探亲的经历与所见,以日记体写成《辛丑北征泪墨》。将诗词另行辑出,寄给天津的赵元礼先生,先生为之题词,其中“与子期年长别离,乱后握手心神怡”之句,足可窥见师生间对世事交融之深。
这副赠赵元礼联写于1937年,师生已多年未曾谋面,且叔同早已出家为僧,旧师在俗,但从此联中仍可看出师生的情分和法师对赵先生的敬重。
安宁万邦,正需良药
人我一相,乃谓大慈
弘一法师常将联语这种形式,作为劝人为善的巧妙手段。法师在闽南时,晋江有位医生叫杜培材,设有“安人诊疗所”。此人医道高明,但索价昂贵,病人时有怨言。杜对弘一法师仰慕已久,早想一承謦欬。1941年秋天,他得知弘一法师驻锡本地福林寺,前来拜谒,弘一为他书写一偈作为留念。1942年春天,弘一法师也听说了杜培材收费高昂的事,便将平时佛门和诸善信供养的名贵药品,托人赠予杜氏,嘱其普施劳苦病人。同时撰此联相赠,以“安人”二字冠头,暗示其培养医德。杜培材接到对联和药品,深为弘一法师的高尚品德所感动,也意会到了弘一法师的婉言劝告,致信弘一法师说,定要“效法师‘慈悲众生’的婆心,真正地把‘关怀民瘼’的精神培植起来”。
是真仙灵,为佛门作大护法
殊胜境界,集僧众建新道场
“净峰古刹,千年历史。孤峰突兀,拔地而起。山明水秀,风景幽美。玲珑怪石,百态千姿。”
净峰,在福建省惠安县东南小岞半岛上。半岛一望平畴,净峰独峙,站在峰顶四顾,三面临海,微风吹拂,令人心旷神怡。净峰,不仅因风光奇秀著称,更以弘一法师与净峰寺之法缘而闻名于世。
1935年春,弘一法师李叔同由泉州来净峰驻锡,至10月底离去。传说净峰是李铁拐的故乡。李铁拐是怎么成仙的呢?原来李是个孝子,背他老母亲往净峰奉养,照顾其母无微不至。一天为母亲做饭,柴禾不干,竟用脚伸进火膛权作柴禾,由此落下残疾,号称李铁拐。后因积德功高,化羽成仙,并在净峰西北石门山上留下足迹。弘一法师得知这件事后,感叹不已,特为供奉李铁拐的仙祖庙题写此联。
请李铁拐“为佛门作大护法”,反映了法师的气魄; “集僧众建新道场”,反映法师弘扬佛法的不懈精神。从这副对联中既能看出弘一法师作为出家人的仁孝之心,也可看出大师对民间美好信仰及对道家思想的包容。
自净其心,有若光风霁月
他山之石,厥惟益友明师
这是弘一法师为净峰寺客堂书写的对联,中嵌“净山”二字,寄意自励。
在净峰曾发生这样一件事: 净峰山下的净慈小学校长庄连福是位基督徒,听说高僧弘一前来弘法,便与附近礼拜堂的传道师陈连枝一起上山往访,不料被随侍弘一的传贯拦住。传贯认为信仰不同,法师很可能不欢迎他们。弘一法师知道了这事,心中十分不安,特让传贯到学校向庄校长赔罪道歉,并请传贯代他将一本《华严经》和他手写的四副单条赠送给庄校长。传贯告诉庄校长,每天下午一点半,法师准时讲经,于是庄校长和一些基督徒每天上山去听弘一法师讲经。
在这副对联中,弘一法师表达了自己要如同光风霁月“自净其心”。“他山之石”出自 《诗经》“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厥”当“他的”讲。在弘一的心中,只要是“益友明师”,都可视作“可以攻玉”的“他山之石”,不但可以容纳,而且可成为精神的滋养。上面那个故事正是体现了法师的这种思想。
弘一法师来净峰,本想在此终老,至10月下旬,因为寺主去职他住,他以为“缘尽”了,决定离寺回泉州移居草庵。临行,写了 《将去净峰留题》。诗曰:“我到为种植,我行花未开。岂无佳色在?留待后人来。”诗前有小序: “乙亥首夏来净峰,植菊盈畦。秋晚将归,犹含蕾未吐。占一绝,借以志别。”首句不无久居之意,但“缘尽” 即行,坦坦荡荡,了无牵挂。而佳色皆予后人,胸怀又是何等磊落!
见性
明心
这是一副仅有4个字的短联,系用刚劲优雅的小篆所书,是弘一法师1940年夏天书赠永春童子李芳远的。联上书有跋语曰: “岁次寿星暑初,居毗湖普际山中,养疴习静,书此以奉芳远童子。老病颓唐,无所工也。善梦,时年六十有一。”善梦为弘一法师之别号。7月22日,法师在致李芳远的信中还提到“近拟埋光埋名,遁世终老”。这副无法再短的篆联,却记录了近代艺坛中弘一大师与童子李芳远的一段耐人寻味的佳话。
李芳远是闽南永春县人,生于1924年,逝于1981年,是古典文学研究家、诗人、书法家,出身于书香门第。1936年6月,弘一法师驻锡于厦门鼓浪屿的日光岩寺。夏季的一天,当时只有13岁的李芳远随父亲到日光岩寺拜谒法师,甚是虔诚。法师十分喜爱这个面目清秀、英年好学的童子,自此建立深厚的道缘。
弘一法师一向埋名遁迹,1938年冬初,法师在住泉州承天寺时,破例为泉州人说了许多法,写了许多字,甚至会了几次客,赴了几次斋……报上披露了这些不寻常的新闻,各方都为法师肯于广结法缘而感到欢欣。就在这时,法师收到芳远寄来的一封长信,信中列举报载有关法师近来忙于与世俗酬酢的情形,末了说法师变成一个“应酬和尚”了,劝请法师闭门静修。弘一法师看后,十分感动,立即复信: “惠书诵悉。至用惭惶! 自明日起,当即遵命,闭门静修,摒弃一切。”1939年1月4日,法师在承天寺佛教养正院同学会席上讲演,表示了忏悔,说: “近来再到泉州,虽然时常起一种恐惧厌离的心,但是仍不免向这一条名闻利养的路上前进。可是近来也有件可庆幸的事,因为我近来得到永春十五岁小孩子的一封信。他劝我以后不可常常宴会,要养静用功;信中又说起他近来的生活,如吟诗、赏月、看花、静坐等,洋洋千言的一封信。啊! 他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竟有如此高尚的思想,正当我的见解。我看到他这一封信,真是惭愧万分了。我自从得到他的信以后,就以十分坚决的心,谢绝宴会,虽然得罪了别人,也不管他,这个也可算是近来一件可庆幸的事了。”而后法师便到泉州城郊清源山一个山洞中静居30余日,方回承天寺。次年,法师又为芳远童子写下这副 “见性,明心” 的篆联,并写信给李芳远,更表达了法师“埋光埋名”的诚心。
年过半百的一代高僧,诚意接受一个15岁童子的批评,表现了弘一法师的高风与磊落。
见性 明心 李叔同
行书七言联 李叔同
行书七言联 李叔同
行书七言联 李叔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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