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士子的噩梦
——党锢之祸
发生于东汉的党锢之祸是一场空前的政治、文化浩劫。在宦官集团的操纵下,这场浩劫几乎将一个时代的儒生一网打尽,最终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东汉王朝也亡于其中。党锢之祸不啻清流士子的噩梦,更成为中国历史上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宦官当权惹“清议”
所谓“党锢之祸”,指的是将士大夫官僚的故吏、门生等朋党“禁锢”起来,使其终生不得为官。这是东汉宦官集团面向士大夫和儒生发动的一场斗争,斗争的缘起是宦官权力的膨胀。
东汉建立不久,就出现了历史上著名的“娃娃皇帝”现象。自汉章帝起,即位的皇帝年龄都很小,如汉和帝10岁即位,汉殇帝即位时还不到半岁,汉冲帝即位时年仅两岁。这些“娃娃皇帝”当然没有能力治理国家,朝政大权于是旁落到外戚势力手中。据史料记载,汉和帝即位后,窦太后重用自己的兄长窦宪,使得朝中重臣多出自窦宪门下。汉质帝时,外戚梁冀当政,飞扬跋扈,质帝忍不住骂了他一句“跋扈将军”,竟被立即毒死。外戚独揽大权,极大地影响了皇权,于是“娃娃皇帝”成年后的当务之急就是剪除外戚势力。
然而,权力几乎被架空的皇帝,想与势力庞大的外戚集团对抗谈何容易。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唯一能调动的势力就是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宦官。汉和帝时,皇帝依靠宦官郑众挫败了外戚窦宪的势力。后来郑众因功被封为鄛乡侯,并开始参与朝政。此后,宦官当政的势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汉桓帝延熹二年(159),梁太后病逝后,皇帝便与宦官单超密谋剪除外戚梁氏的势力。后来,汉桓帝借宦官与宫中侍卫之力一举击溃外戚梁氏。为了犒赏宦官,汉桓帝竟在一天之内封单超、徐璜等五名宦官为侯,时称“一日五侯”。
就这样,皇帝打击了外戚,又造成了宦官专权的局面。汉桓帝时,宦官专权已经形成了乱政的局面。宦官恃宠而行,在朝中假传圣旨,胡作非为;在地方则四处抢掠,兼并土地,所作所为与盗贼无异。由于宦官势力强大,官僚士绅都去巴结,宦官就借此安插亲信,培植党羽,形成了一个势力集团。
宦官为非作歹,引起了朝中的士大夫官僚及太学(东汉最高学府)儒生的强烈不满。这些士子自许“清流”,将宦官等奸人称为“浊流”。他们常常利用讲学、闲谈来品评朝纲,议论国事,抨击宦官乱政,这种评议的行为史称“清议”。“清议”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舆论力量,使得宦官集团颇有些畏惧。清流士子还通过上疏皇帝、闹学潮、弹劾官员等方式与宦官斗争。“清流”与“浊流”势同水火。
第一次党锢之祸
在反对宦官的士子中,影响最大的人物是李膺。李膺,字元礼,曾任青州刺史、河南府尹、司隶校尉等职。当时,大宦官张让的弟弟张朔贪赃枉法,残暴无度,连怀有身孕的妇女都杀害。时任司隶校尉的李膺听说其罪行后,下令严惩不贷。张朔立即跑到张让的家中躲避。不料李膺丝毫不惧怕张让的势力,带人冲进张让家中,将张朔逮捕并绳之以法。此事令朝野为之一震,宦官们的恶性从此收敛了许多,连假日也很少出宫。汉桓帝见状,不解地问:“你们怎么突然变老实了?”宦官们答道:“都是因为李校尉太厉害了!”
李膺的雷厉风行成为党锢之祸的导火索。汉桓帝延熹九年(166),与权宦关系密切的方士(持有方术的人)张成得知朝廷将要大赦,便唆使自己的儿子杀人。李膺得知此事后,立即将张成的儿子抓起来,审问其罪行。此时,汉桓帝果然下令大赦。然而义愤填膺的李膺,没有赦免张成的儿子,反而将其就地正法。这件事惹怒了汉桓帝,宦官们借机进谗言诋毁李膺,并指使张成的弟子上书,控告李膺与太学生结交为朋党,诽谤朝廷。汉桓帝一怒之下,将李膺等200多名“党人”抓捕起来。第一次党锢之祸爆发了。
被抓捕的“党人”入狱后,受到宦官的严刑逼供,被迫招认“同党”,使得党锢之祸牵连的范围越来越大,朝野一时笼罩在恐怖的氛围中。这时,朝中一些同情士子的正直官僚开始设法营救“党人”。窦皇后的父亲窦武素来不满宦官专权,便上疏请求汉桓帝释放“党人”。战功赫赫的度辽将军皇甫规也上疏汉桓帝,请求把自己划为“党人”株连入狱。而李膺入狱后,机智地把一些宦官党羽说成是“同党”,使得宦官们哭笑不得,无所适从。与此同时,太学生的“清议”不断声援“党人”,使全国上下形成一股强大的舆论压力。在种种因素的作用下,汉桓帝终于在一年后释放了“党人”,但令李膺等人“禁锢终身”,一生不得为官。
第一次党锢之祸虽然使很多士子遭到迫害,但是同时也让他们获得了空前的社会声誉和文化地位。李膺成为士子中声望最高的一位,与他交游甚至被称为“登龙门”,即使能作为客人登门拜访他,也被视为一种荣耀。其他“党人”如陈蕃、杜密、范滂、郭泰等,也受到太学生的一致拥护。“党人”被释放时,受到人们的车马相迎、夹道欢呼。一时间,整个社会皆以“党人”为荣,以宦官为耻。
第二次党锢之祸
第一次党锢之祸平息不久,汉桓帝驾崩,汉灵帝即位。此后,曹节、王甫等宦官开始专权乱政,引起了窦武、陈蕃等士大夫官僚的不满。窦武、陈蕃等人密谋铲除宦官势力,不料消息败露。曹节等宦官得知后立即挟持汉灵帝,发兵拘捕了窦武和陈蕃。后来窦武兵败自杀,陈蕃入狱被害。这次事件使士子力量遭到了沉重的打击,而宦官权力则达到鼎盛。
汉灵帝建宁二年(169),山阳郡(今属山东济宁)东部督邮(代表太守督察县乡、传达政令的官吏)张俭上奏皇帝,弹劾宦官侯览欺压百姓。结果侯览不但扣下了奏章,还诬告张俭结党营私。汉灵帝偏听偏信,下令搜捕张俭及其同党。宦官们借此大做文章,将第一次党锢之祸的诸多士子牵连进来,对“党人”进行疯狂地反扑和彻底地清算。这就是规模更大、迫害更深的第二次党锢之祸。
第二次党锢之祸持续时间长达16年,遭迫害的“党人”达六七百人,其中被杀的“党人”就有一百多人,此外还有数以千计的太学生被无端陷害。当时声名显赫、有重大影响的士子几乎被残害殆尽。
朝廷派兵搜捕李膺时,家乡的父老乡亲都劝他逃走避祸,李膺却坦然地说:“遇到祸事不应逃难,如果有罪不该免刑,这是臣子的节操。我今年已经60岁了,生死由命,逃走了又何处安身呢?”说完,他主动投狱,后来死在狱中。太仆杜密同时被治罪,也死于狱中。人们将李膺、杜密合称为“李杜”。当时另一位知名的士子范滂也在朝廷搜捕名单之中。他主动前往县里自首,县令郭揖立即拿出官印,大义凛然地说:“天下之大,您何必自赴刑狱?在下愿意舍官与您一同逃亡!”范滂感慨地说:“我如何能连累你,又让我的老母亲随我颠沛流离呢?”于是慷慨投狱。范滂的母亲送他走时,淡定地说:“你如今能与李膺、杜密齐名,即便死,又有什么遗憾呢!”侍御史景毅曾将儿子景顾送到李膺门下做门生,宦官搜捕“党人”时,漏掉了景顾的名字。景毅主动将儿子送到刑狱,并说:“当年让景顾拜在李膺门下,就是因为李膺的忠正贤良。如今他怎么能因名单的疏漏而苟且偷生呢!”这些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人们听后无不慨叹不已。
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爆发后,汉灵帝才下令解除“党锢”,然而为时晚矣。满朝儒生几乎被一网打尽,宦官、外戚势力横行,社会弊端凸现,东汉不久便灭亡了。后人遂称:“东汉亡于党锢。”
“清流”的变化
党锢之祸无疑是所有“清流”士子的噩梦。这次持久而残酷的浩劫使天下士子的思想和选择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仍为“清流”,却从热心国事转为独善其身。东汉灭亡后,魏晋时期的士子吸取教训,不再热心“清议”,而是对国事表现得漠不关心,对当朝人物缄口不言。他们往往远离政治,崇尚隐居,生活淡泊闲适,行为恣意放任。同时,魏晋文人中还兴起了研究玄学、道术的风气,有的文人沉溺于玄理沉思,有的甚至沉迷于炼丹修行。文人士子这种极端的变化被认为是党锢之祸的“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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