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晚饭,会想晚饭
“我是和尚了,还是一个柬埔寨和尚。”我心里暗自高兴。那是一种全新的生命体验,我有点陶醉在脱离凡尘的喜悦中。
该从什么学起呢?自然是穿袈裟。南传佛教袈裟的穿法也许是所有袈裟里最为复杂和难学的:先要将自己套进那块长长的橙黄色布里,然后用手捏着布的边缘在自己的胸前搓裹,裹到一定程度,再换手,把袈裟举过头顶,把自己缩进袈裟里,从里面上下翻飞地继续搓裹,直到把自己裹紧,再伸出头,将搓裹后形成的布条背到自己的身后。这种穿法叫Kelong,是外出时穿的。还有一种叫Gelong,穿法相对简单,是在寺院里穿的,偏袒右肩,跟佛陀在世时穿着的方式一模一样。
袈裟是格鲁鲁教我穿的。格鲁鲁是个七岁的小和尚,永远带着腼腆的笑容。格鲁鲁会讲的英语跟我会讲的高棉语差不多,我们之间还没法聊天。后来,每次我见到格鲁鲁,我就叫他一声“格鲁鲁”,他则微笑着重复一遍“格鲁鲁”。
在坦拿克寺里,大家都直呼其名。出家前叫什么,出家后还叫什么,没有法名,也没有“住持”、“方丈”、“师父”、“师兄”之类的称呼。即使是寺院的住持,大家也都是叫他春春,春春。
我成为了僧侣中的一员。我们围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不停地分享着竹筒饭、饼干、蛋糕……有和尚拿来收音机,抽出天线为大家播放来自泰柬边境冲突的最新消息,也有和尚在一旁用贴着粉红桃心的手机,为自己播放迈克尔·杰克逊的《危险女孩》。
“让我告诉你一些当和尚的规矩好吗?”身边一个叫不宁的和尚问我。不宁来自“茶胶”,那是一个南部的贫穷的农业省,曾是柬埔寨文明的摇篮,有几处建于公元五世纪的遗迹。在中国的编年史里,他的家乡叫“水真腊”。
“是的,我愿意学一些规矩。”
“不能跑,不能骑自行车,不能骑摩托车,不能吸烟,不能喝酒,不能碰女孩,不能吃晚饭,对于你这种新和尚,不吃晚饭恐怕最难,也最重要。”
“为什么不能吃晚饭?”
“春春说,从前有个和尚脸很黑,有一天他在傍晚雷雨交加时入城乞食,一个孕妇以为他是鬼,吓坏了,吓得堕了胎,于是,佛陀就定了‘过午不食’的制度。当然,对我们这种长得不像鬼的和尚来说,吃了晚饭,就会有能量,有了能量,就会想姑娘。”他眨了眨眼告诉我。
“可是,不吃晚饭,也可以想姑娘啊?!”
“不,不吃晚饭,会想晚饭!”他很严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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