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另一扇门
剃刀经过我的头发,经过我的眉毛,发出脆脆的声音。天色正在变亮,屋外的公鸡开始此起彼伏地打鸣。我光着上身,蹲在宋宁办公室的洗手间里,他的侍者耐心地一点一点为我刮,并不时从旁边的红桶里舀水为我冲洗。
“出家比丘不蓄毛发,见处、所见处毛发皆不得留”,《披剃经》里是这样说的。这是佛陀当年所制的戒,南传上座部佛教悉皆奉行。
我站起身,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我有点不适应,没有头发,没有眉毛,光不溜秋的脑袋看上去像个做了很久化疗的人。
我被带到寺院的大殿。大殿的窗户被一扇扇打开,阳光射进来。一尊释迦牟尼像是大殿里唯一的供奉。我被宋宁的侍者移交给了春春的侍者,那是一个瘦高的和尚。他把我昨晚买的袈裟从塑料袋里取出,放在一个托盘里,然后盖上一个精美的盖子,新买的钵也放在旁边。他在佛像前点上了三炷香,又到佛像后插了个插头,佛像头上霓虹灯做的背光立刻亮了起来,一圈一圈,闪个不停。
春春来了,在他的指导下,我先向佛陀拜了三拜,然后开始念经。经文是用巴利语念的,他念一句,我跟一句。这是一种古印度的方言,在印度本土早已消失,因为记录了“三藏圣典”,得以在信奉南传佛教的国家保留至今。
经文很长,在春春的要求下,我一会儿站着念,一会儿蹲着念,一会儿跪着念。如果发音实在不像,他便会重说一遍,让我纠正。
我不明白自己所念经文的意思,但我相信那些陌生的语言里隐藏着某种深奥的智慧,而这些智慧即将为我开启生命的另一扇门。
我和春春面对面地蹲着。最后一遍经,他让我把袈裟用胳膊夹在怀里,然后表情严肃地紧握住我的双手,仍然是他一句,我一句。经念完,瘦高的侍者走过来,示意我脱掉牛仔裤和T恤。脱掉衣裤后,他用一块红布帮我围住下身,又指了指里面,我明白他的意思,内裤也要除去。内裤脱掉的刹那,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小小的喜悦,仿佛一条蛇蜕去了旧皮,重获了轻盈的生命。最后,他熟练而利落地帮我穿上了佛前供过的袈裟。
“你现在已经是个和尚了,”春春笑着对我说,“虽然只有一周,但你不要去想时间的长短,只需想自己是个和尚就对了。你虽然是中国人,但你现在是柬埔寨和尚。好了,跟他们去玩吧,他们会教你你想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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