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心定下来
他去了福建太姥山的白云寺,在那住了一阵子,后来又来去了云南大理。他在大理古城里租了个小院。他想清楚了,只要可以画漫画,有互联网,在哪里都一样。对画画的人来说,他是僧人,不是什么艺术家,不需要混圈子,也不需要跟策展人一起搞各种“小动作”。对僧人来讲,他是画家,不需要混佛教界,也不需要跟高僧大德们搞好关系好挂单。他最崇拜的人是手冢治虫,在他眼里,这个画了《佛陀传》的日本漫画大师更像是真正的“出家人”。
大理古城里,他依旧穿着僧衣,并没有因为离开寺院就脱掉它们。他不喜欢穿僧衣,不喜欢那种把身体裹起来的感觉。但他不能脱。古城是灯红酒绿的旅游区,僧衣能管束自己不上酒吧,不进发廊,不做放纵自己的事。
守戒不是守给别人看,有的事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他知道,庄严的僧衣虽可遮盖和管束自己,但僧袜下的脚是臭的,涌动的内心也是被欲望引诱着的。他清楚自己的修行还谈不上什么境界,他还有太多的执著。他喜欢玩偶、冻咖啡、珍珍薯片,喜欢各种时尚杂志,有时他甚至会忍不住想抽支香烟。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禅师或是某位高僧,也不想成为他们。他讨厌那些自恋的和尚。他宁愿自己只是一个穿着僧衣认真画佛教故事的傻瓜。
尽管穿的是汉传佛教僧衣,但他更喜欢东南亚的南传佛教。他曾到老挝、柬埔寨等国游历,他发现那里出家人把佛法活泼地融入到了自己日常的生活。他们的笑容自然灿烂,很少把戒律挂在嘴边,也很少教训别人。他觉得佛法就该这样活在每个人的心中,活在每个人的生活里,而不是摆在寺院受人朝拜。心中有佛,每条街都是寺院,处处都有佛法。
他不跟大理的出家人来往,也不喜欢在那些自称学佛的游客面前说套话,扮高僧。他不需要别人认同自己的身份,也懒得跟人分享有关修行的看法。你念你的佛,我画我的佛,互不相干。
他也不跟那些住在大理的画家们打交道。在他眼里,今天的很多画家都只是急功近利的艺术投机者,缺乏基本的绘画基础,只依靠各种噱头来为自己博名换利。他只欣赏1980年代初那批不出名,也不被重视的连环画家。他们是写实派的高手,所画的连环画连日本和法国的漫画家都拿来参考。
他从不要别人供养自己,也不依赖任何寺院或组织。被人供养,受人钱财便会心起贪念。他时常提醒自己,今世今生要过简单的生活,自己就是自己的寺,自己就是自己的僧。他不会拿自己的画去讨好高僧或是居士,也不在乎有没有人购买。对他来说,穿得如何法相庄严,说得如何止观禅定都是没用的,每天面对纸笔,在书桌前认真地画佛教漫画才是最充实的修行。
他既不画传统的观音罗汉,也不画所谓空灵的作品。他喜欢画南传佛教的小沙弥,喜欢他们身上那种充满力量和自然的肢体动作,喜欢买些糖果、薯片跟小沙弥们坐在一起交换着吃。
他画画靠的是直觉,并不在乎所画的内容是否“如法”。一次,他在寺院看到有僧人戴金表,觉得金表会唤醒沉睡的木乃伊,便画了一幅木乃伊袭击出家人的画。
通过画佛教漫画,他对自己的内心有了更多的了解,他发现画画能化掉自己的欲望和贪心,让心定下来。画画时,他不听佛教音乐,也不听流行音乐。他喜欢打开收音机听电台里的谈话节目,喜欢听激愤的听众打进电话,指责无良的商家、变心的丈夫和其他一些千年不变的话题。他觉得透过事物的表面现象,发现提炼出其本质意义,把对世间百态的思考画进佛教漫画也是一种弘法,这种弘法过程能让他感到内心的充实和快乐。他相信,有了充实和快乐的心,才能更好地了解佛法。
而每当有所感悟,他便会高兴地哼唱起日本乐队“安全地带”的歌曲《再见悲伤》,为自己冲一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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