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怪癖,正道不取
南怀瑾先生说:一个人有了学问,真有学问的又非常平常,非常平实、平淡。有了学问、钻了牛角尖、有一点才气、又聪明的人,一定古古怪怪的。这种人“后世有述焉”,后世在历史上,或者文学上、艺术上都有名,可是不是正道。这就是人格教育。孔子说:“吾弗为之矣”,这个我决不干。此所谓为孔子。
在人们的印象中,一般的文人才子,或者是画家之类的艺术家,似乎总有些怪癖。他们的言行举止,总有些与常人不一样。由于他们的才华,人们也觉得倒还可爱。
南先生在说到文人的怪僻时,就讲了这样一个例子:
明朝的倪云林,特别爱干净,已经成了洁癖,而且爱干净爱得怪。他的花园里头、什么东西,绝不能碰的。也不大留朋友住的。
结果有一天,一个朋友终究跟他很要好,就留他过夜。夜里这个朋友睡到半夜,“咳!”咳嗽一声,这一下他听见了,自己就一夜都没有睡,不晓得这口痰吐在哪里!一早等朋友走了以后,他叫佣人从朋友的床上找起,找了所有的地方,这口痰吐在哪里也找不到。找到窗前——哎哟,很好的梅花开了,沿梅花的树叶子一个一个找,最后找不到,“老爷呀,这口痰找不到。”“那把花园梅花所有树叶子都打下来算了!”把树叶都打光——不晓得这口痰吐在哪里,都有嫌疑(众笑)。切!倪云林怪都怪成这样。后来碰到一个非常有权位的人晓得他,请他画一幅画,他决不画;不然要杀他头,他就逃了,逃了以后,后来碰到明清之间天下大乱,结果给人家抓住了,抓住打,说:“你承认,你是不是倪云林?你只要承认你是倪云林,就放了你!”硬是一声也不吭,被打得半死。然后没有办法,看看又把他放了。别人问他:你怎么不叫一声呢?他说一叫就俗气了啦,就不高雅了啦(众笑)!这就是行怪!历史上这一类行怪的人你把他集中拢来呀,多得很。虽然,但是这一类人,你说……
三国时期的嵇康,为“竹林七贤”之一,能诗会文,通晓韵律,崇尚自由无为的自由生活,蔑视权贵,个人的生活方式也与常人大异,也是一个有着怪僻的文人。
嵇康不喜欢为官,平时以打铁为乐。大将军司马昭,想聘他为自己的掾吏,但嵇康不愿出仕,为了逃避司马昭,他躲避到了河东。
司隶校尉钟会,一直想结交嵇康。有一次,他轻衣肥乘,率众前往。嵇康与向秀正在树荫下锻铁,看到他来了,却视若无睹,不予理睬。
钟会于是只好等着,可等候了很久,也不见反应。无奈之下,钟会只好准备离开。
此时,嵇康却开口了,问:“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回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两人从此结下仇隙。
景元二年,同为竹林七贤的山涛由大将军从事中郎迁任吏部侍郎,举荐嵇康代替自己的位置。嵇康因此写下了着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以明自己的心志。
嵇康和东平的吕巽和吕安兄弟俩是朋友。吕安的妻子被其兄吕巽奸污,吕安原本准备休妻并起诉吕巽。吕巽请嵇康从中劝解,并发誓不会恶人先告状,于是嵇康劝说吕安将此事平息下来。
但事后,吕巽害怕吕安反悔,竟抢先告吕安不孝。嵇康义不负心,写信与吕巽绝交,并出面为吕安作证,因此也被收押。钟会劝司马昭乘此机会除掉嵇康。
嵇康的入狱,激起舆论的不满,许多豪杰纷纷要求与嵇康一同入狱。经有司劝谕后,众人一时遣散。但最后嵇康和吕安却还是被判处了死刑。行刑当日,三千名太学生集体请愿,请求赦免嵇康,并要求让嵇康来太学做老师。但最终司马昭还是判决其死刑。
临刑时,嵇康神色不变,如同平常一般。他看离行刑还有一段时间,便要来自己常弹的琴,居然在刑场上抚了一曲《广陵散》。然后,嵇康把琴放下,叹息道:“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说完后,嵇康从容地赴死,时年三十九岁。
嵇康的为人行事,固然显示出知识分子的气节和骨气,但未免有些太清高孤傲,锋芒毕露,言行举止与常人格格不入,不注意别人的感觉,也不注意保护自己。所以,早早就被人置于死地。实在是才华有余,但修养和智慧不足。作为一个有才华和理想的知识分子,如果不是这样,也许会写出更多好文章,所以死得实在不值。
更有意思的是,一些所谓的文人或是艺术家,为了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故弄玄虚,穿衣打扮故意与常人不一样,言行举止故意表现出怪异,这实在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
其实,一个真正有追求、有才华的人,随着生活阅历的增加,必然要懂得人情世故,不再恃才傲物,然后自觉地修养自己,不再锋芒毕露,学会注意别人的感受,学会自保。不是失去自己的原则和节操,也不是向现实妥协,而是学会做人做事,学会智慧处理与弹性把握。面对天地和有限的生命,他认识到人的渺小和能力的局限,所以学会敬畏,学会谦卑;他认识到世界和现实的不完美,他人与自己不可能没有隔膜,所以不必完美苛求他人,学会宽容。这样,在不断的生活中提升修养,才华和能力也得到涵养,不再盛气凌人,真正懂得人情世故,获得真正的成长成熟,学会做人做事,才生活得更有智慧。
所以,一个真正想做成点事的知识分子,纵有才华也不会表现在外面;纵使要保持个性和自由不羁,也不必一定表现在外面。如果这种表现让人看了不舒服,或者是伤到了别人,害了自己,给自己引来麻烦甚至祸患,这实在是有些不值得了。所以,真正的素质,是一个综合指数,而不是有些才华就了不得了。
老子、孔子和孟子那样的先哲,无论是才华还是学问,都远远高于一般人了吧?他们的成就也早已超过常人,但他们从不锋芒毕露,而是虚怀若谷。越是高人越明白自己的有所不能,所以更有敬畏心。这才是真正懂得人情世故,是真正的有学问。
对于上面那种怪异的行为,孔子是不会有的。因为他遵守天道和人道的正道,尊重正统思想,走的是正道,绝不走偏道邪路,所以能中正,中庸,端庄大气,正大光明,所以能成就非凡的事业,其学问思想能流播千秋万代。这里,就是一个人格和修养的问题,孔子是思想家,又是教育家,而且胸中的志向是国家天下,绝不会放纵自我个性,只追求个人感受,表现出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怪异行为来。也因此,他重视个人和他人的人格教育和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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