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离枝头能有几时鲜

朋友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年轻人，有一段时间疯狂地迷上了探险旅行。他跟一帮旅行爱好者一起，徒步穿越草原、原始丛林、沙漠。他的装备很整齐；帐篷、睡袋、野外炊具、多功能刀具、望远镜、压缩饼干等等。他自认为，有了这些齐全的装备，即使再危险的地方，他也能安然度过。

第一次，他便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穿越峡谷的时候，因为贪恋谷底美丽的风景，结果他掉队了。

刚开始，他并没有在意，谷底跳跃的小溪，溪旁美丽的兰花，花旁扑扇着美丽羽翼的蝴蝶……有太多太多美不胜收的景色在吸引着他。他看花、捉蝴蝶，甚至跟着一只灵动的小兔子进入了一个山洞。他越追越远，等他猛然发现身边的探险队员都没有了踪影的时候，害怕便像潮水一样向他袭来。

他的掌心开始出汗，心脏开始发紧。如果天黑了，队友们都走远了，而自己仍然留在这个峡谷里，那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他不敢再想下去，赶紧拿出地图，努力地辨明方向，然后一路追赶上去，不敢有片刻的耽搁。原来，一个人离开了平常所处的环境，才发现原先的想象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些整齐的装备都在，可是这些于他的恐惧和孤独而言并无太大的帮助。

幸好队友们也发现他不见了，便也回头寻找。终于在天黑之际，找到了被荆棘划伤多处的他。看到队友的一刹那，他的心头一暖，眼中有了湿湿的温热。

还有一个少年，因为考试没有考好，和父母争吵了几句，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走的时候，他从父母的抽屉里拿了几千块钱，一个人坐火车南下。此时正们阳春，田野里开满了油菜花儿。他坐在火车里，看着明媚的春光、陌生的面孔，想到不用再对着父母苦巴巴的脸，不用再对着皱巴巴的成绩单，只觉得一颗心轻松无比，像一只离了线的风筝，面前有高远的天空，他可以飞得又高又远。

他计划着，先找份工作挣点钱，等干出一番成绩后，再风风光光地回家见父母。可是，事情却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如意，高中只念了一年的他，四处碰壁，根本找不到合适工作。眼看着那几千块钱越花越少，他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结果病急乱投医，他误信了他人的谎言，被人骗进了一个传销团伙。几次逃跑，却都被人抓了回去。

当他被警察解救回家的时候，他哇的一声哭了。他看到母亲，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如今却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太太；他看到了父亲，一个宽容高大的男人，却仿佛一夜之间变得矮小佝偻了；他看到了自己，一个青葱少年，水样年华，却也忽然间就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大叔。

这让我想起了家里院子里的那棵梨树。春天来的时候，满树开满梨花，远远地望去，一树梨花胜似雪。喜欢至极，每天早晚去看两遍。去的路上，心中满满的都是喜欢。在树下站一会儿，凝视几分钟，如果树记得它的年龄，它一定是芳华绝代吧，不然花期怎么会那么长？花朵怎么会开得那么艳丽？回来的路上，往往是一遍一遍地回头，心中满满的都是不舍和依恋。

爱人见我如此喜欢，便偷偷地折了一枝，放在我写字台的花瓶里。乍见，先是惊喜，后是绝望，埋怨他，不该折了那花儿。花离枝头，能有几时鲜？果然，没几天，花瓶里那些曾经艳丽一时、明媚的花儿便纷纷坠落，那些花瓣儿渐渐干枯、失水，没有了往日的颜色。光秃秃的树枝上，连一片芽叶都没有留下，似乎它曾经都没有风光地绽放过。

花枝的残骸被我扔掉的时候，院子里的那棵梨树已是花落子实，满树都是米粒大小的果实。风一吹，那些叶子便在风中哗啦啦地响起来，轻轻摇曳。

我抱着手臂站在窗前，痴痴地看着那棵大梨树。等到秋天，树上的果实就会变得又大又绿。咬一口，满嘴都是汁液，酸中带甜，酸甜可口。而那被折下的花枝，却是什么也没有留下，悄无声息的，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一朵花，离开了枝头，它的命运注定飘零时短；一个孩子离开了妈妈，他的命运注定荆棘多舛；一个人离开了团队，他的命运注定坎坷多磨难。花离枝头，明媚鲜艳能几时？于花而言是这样，于人而言，其实更是如此。

（王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