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老师的一双球鞋
天快亮了,母亲喊起了我。妻子把背包打好了,桌子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我顾不得洗脸,匆匆赶到学校,和校园作最后的告别。
那群黄鹂鸟照例欢叫着欢迎我。打开教室的门,我收拾了一下讲台上的粉笔和教科书。再见了,我心爱的校园,我洒下了汗水的讲台。
回转身,我在黑板上写下了这句话:
同学们,实在对不起大家,你们的老师违背了当初的誓言,不能教你们了。长大后,你们就会明白我离去的原因的。新来的老师会比我更优秀,他会把你们培养成人、成才的。
写完,我拍拍手上的粉尘,锁上门,快步回家。一会儿天一亮,或许就走不成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在这所学校工作了7年了。我曾经下定决心在这个偏僻的三尺讲台上站下去,可是,父母多病需要好多的钱治病,妹妹上学需要好多的钱。民办教师的希望还远在天边,我实在不能再这么硬撑下去了。
几天前,枣庄的好友金年兄给我找了个在煤矿当文书的工作,每周编发一期报纸,搞搞宣传,每月工资是我干教师一年的收入。父母动了心,妻子动了心,我也动了心。毕竟,我不是圣人啊。
昨天下午,我上完了最后一节课,批改完了最后一本作业,已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了。母亲为我借来了路费,打好了外出的行囊。妻子把我那双白球鞋刷干净了,晾在了窗台上。
村子里传开了开木门的声音,水桶“吱哟”的声音。东边天上的红霞越来越艳。那几颗星星越来越淡。天就要亮了。
我小跑回家,三下五除二扒拉上那碗荷包蛋,妻子去给我拿球鞋。窗台上空空的,鞋没有了。
她问母亲:“你拿鞋了吗?”
母亲说:“没呢,昨下午刷好就放那里了,咋说没就没了呢?这是怎么回事呢?”
一家人在这里翻天倒地,大门口传来孩子的哭声。一会儿,邻居家刘三叔拽着女儿刘洁进了我家,刘洁的手里拿着我那双球鞋。孩子哭成了泪人。
母亲走过去,给刘洁擦着脸上的泪水,问她爹这是怎么了。
我也纳闷了,鞋怎么在他爷俩手里?刘三叔说话了:“老侄子,实在对不住啊,昨天下午几个孩子把你的球鞋偷去藏在了草垛里了。今天早晨我扒草喂牛扒拉出来的。这几个孩子,不知玩的什么鬼花招。”
我问刘洁为什么,刘洁哭得更厉害了。“老师,俺们几个同学听说你要走,不再教俺了,俺几个商量了,只要把你的鞋藏起来,你没鞋穿就走不成了。”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常会书记也从人群里走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说:“老侄子,你去枣庄的事我都知道了。看看你这个家,也真该出去闯闯了。唉,怎么说呢,只怨这帮孩子没福分摊你这个好老师,你安心走吧,家里老人有我,有大家呢。”
同院的人都在说着惋惜离别的话。我鼻子一酸,泪水顺着双颊流下来了。
是的,我没有走成,还是留下来了。这是1989年初秋的一天。这一天,这个世界上发生了很多很多的故事。但在这个小山村关于这双白球鞋的故事或许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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