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兵车行》主要写了什么内容?反映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
作者:杜甫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注 释
① 史载,玄宗天宝十载 (751),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兵六万讨南诏 (今云南一带),全军
陷没。杨国忠掩其败状,仍叙其战功。又大募两京及河南、北兵以击南诏。人闻云南多瘴
疠,士卒未战而死者十之八九,莫肯应募,杨国忠遣御史分道捕人,连枷送往军所。于是
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声震野。又玄宗连年用兵吐蕃,死伤甚重。杜甫亲见征
人服役惨状,遂作此诗。
② 辚 (lín)辚:众车声。
③ 萧萧:马长嘶声。
④ 行人:出征之人,唐人诗中亦称征人。即后所云 “役夫”。
⑤ 耶:同 “爷”。
⑥ 咸阳桥:在咸阳西南渭水上,汉时名便桥。
⑦ 干:冲犯。此句犹言哭声震天。
⑧ 过者:过路人,实即杜甫自己。
⑨ 点行:即按丁籍强制征调。频:频繁,指 “防河”、“营田” 等事。
⑩ “或从” 二句:十五、四十,皆指年龄而言。防河,是时吐蕃侵扰河右,曾征召陇右、河西、关中、朔方驻军防秋,故云 “防河”。营田,屯田。无事则耕,有事则战,寓兵于农。
11、 里正:唐以百户为里,每里设正一人,负责里中事务。裹头:古以皂罗三尺裹头,曰头
巾。因年小从军,故里正为之裹头。
12、 边庭:边疆、边境。
13、 武皇:本指汉武帝。武帝喜开边,唐玄宗亦好开边,犹似武帝,当时不便直斥,故比之武帝。唐人多如此。意未已:意犹未尽,指一味穷兵黩武。
14、 山东:指 崤 山 或 华 山 以 东。亦 称 关 东,因 在 函 谷 关 以 东。二 百 州:曰 二 百,实 已 尽 天下矣。
15、 落:人聚居之地。荆杞:因连年战争,兵荒地乱,遂尽生荆棘枸杞。
16、 秦兵:即关中之兵。耐苦战:即能苦战。
17、 长者:行人对杜甫之尊称。
18、 敢申恨:不敢申说怨恨,即所谓 “敢怒而不敢言”。敢,岂敢。
19、 关西:指函谷关以西。诗前言 “山东”,后言 “关西”,表明无处不用兵也。
20、 县官:指朝廷,亦专指皇帝。
21、 信知:诚知。《水经注·河水》 引杨泉 《物理论》: “秦始皇使蒙恬筑长城,死者相属。民歌曰:生男甚勿举,生女哺用脯。不见长城下,尸骸相支拄。” 二句本此。
2、、 比邻:犹近邻。邻为当时基层组织单位之一。 《旧唐书·职官志二》: “四家为邻,五邻为保。”
23、 青海:古名鲜水、西海,北魏时始名青海,在今青海省境内。唐高宗龙朔三年,青海为吐蕃所并。玄宗开元中,诸将先后破吐蕃,皆在青海西,死者甚众。天宝间,哥舒翰攻吐蕃石堡城,拔之,唐士卒死者数万。故下云 “新鬼”、“旧鬼”。
24、 白骨无人收:语出梁鼓角横吹曲 《吊古战场文》:“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赏析
这首诗是杜甫的新题乐府。新题乐府继承了乐府诗的精神和写作手法,包括写时事、写民瘼、表现某类社会现象,表现样式以视点的第三人称化和场面的客观化为主、以第二人称和作者的议论慨叹为辅,在标题上,虽然不是乐府旧题,但是为歌辞性题目或三字题的乐府式题目,所以,杜甫的 《兵车行》、 《哀江头》、三吏、三别等名篇都是新乐府。李白的古乐府是在吸收借鉴前人传统的基础上的再创造,杜甫的新乐府同样如此,吸收借鉴了汉乐府叙事诗的很多创作经验。
汉乐府叙事诗的基本特征是选取生活中的某一个场景,或运用对话和人物独白,对事件过程中的一个情节或断面加以集中描述,略去情节的进展过程,不追求故事的完整性。如 《东门行》: “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輔靡。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 ‘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写一个被贫困逼得铤而走险的男子,在即将离家而去时悲愤矛盾的心情,以及不顾妻子阻拦、拔剑而起的果决行为。作品没有局限于某一个特定历史时期的偶然事件,而是反映了人类社会中带有普遍性的现象。杜甫借鉴了这些特点, 《兵车行》 也采用了对话、独白和截取片断情节的方式,这种对话的特点使诗歌体现出近视角的特点,作者杜甫置身于平民之间,通过所见所闻、言谈应对,进行社会体察和心灵的交流。这里面有全景式的镜头,写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的惨痛,表现出一种典型化的历史场景;又有近景式的刻画,通过一个 “道旁过者” 与 “行人” 也就是征夫的对话,通过这个征夫个人的命运又进而推展和概括出具有普遍性的底层民众的悲苦命运。
诗人没有描述事件的发展过程,但既能将对象所处的情境揭示出来,使场面具有史诗般的规模,又使它具有普遍的意义,不被一时一地的历史事件所局限。也就是说,杜甫的新题乐府是从一件具体的史实出发的,比起汉乐府来,带有更鲜明的时代色彩,但他从不停留于对史实本身的描述,而是尽可能将他选取的场景片断典型化,以时事作为背景映衬,使它包含最大的历史容量,展现出广阔的社会背景。这些历史内容又是通过身处历史灾难中的人们对生存境遇的强烈感受表现出来的,因此杜甫的时事乐府绝不仅仅是用诗的形式实录的史,而是以史实为背景观照人生的诗。杜甫的这些 “诗史”,往往能够超越具体的史实,上升到从伦理上反映人类社会带有普遍性的现象这样一个高度。所以,杜甫的新题乐府是对汉魏乐府的继承和大大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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