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大的田园诗
在我国古典诗歌的长河中,田园诗是一条不算短的支流。继陶渊明后,盛唐诗人王维、孟浩然、储光羲等都以写田园诗著称,形成一个流派,以后一脉相承,代有其人。不过,多数田园诗所描写的并不是现实的农村,主要是诗人的内心境界、理想天地;所反映的并不是农民的生活,主要是诗人的隐逸趣味、闲适心情。尽管出现在诗里的也有田夫、樵子、渔父,其实只是诗人自己的化身,或者只是自然景色的点缀。
南宋诗人范成大所写的六十首《四时田园杂兴》则以平易朴素的语言、清新自然的风格对农村生活作了比较真切而全面的反映:有对农村的景物、岁时、风俗、人情的描写,有对农民的淳朴品质和劳动的歌颂,也有对封建剥削的揭露。这组诗在田园诗史上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发展,不仅扩大了而且刷新了传统的田园诗的内容。
这组诗在《四时田园杂兴》的总题目下又分春日、晚春、夏日、秋日、冬日五个小题,每个小题下各有诗十二首。下面是《夏日田园杂兴》里的一首: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这首诗生动地勾勒出一幅农忙图画。诗的前半首以概括手法从正面来赞颂农民的勤劳,描写男女农民日夜投入生产,每个人都负起一定的职责。后半首运用折射手法,通过一个富有生活气息的田家小景从侧面衬托主题,用儿童的模仿行动来显示整个农村的劳动环境和农民的劳动本色,同时说明这一劳动本色是从小培养起来的。
这首诗与一向以闲逸为特征的田园诗迥然异趣。王维有首《渭川田家》诗:“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田夫荷锄立,相见语依依。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诗中,不管倚杖的野老也好,荷锄的田夫也好,都不是被安排在一定的劳动岗位上、现实的生活环境中,而是被写成闲逸的象征。储光羲的《田家杂兴》八首之四“田家趋垅亩,当昼掩虚关。邻里无烟火,儿童共幽闲。桔槔悬空圃,鸡犬满桑间”,更把儿童也涂上了悠闲的色彩。对照这些诗来说,范成大笔下的“昼出耘田夜绩麻”的村庄儿女和“也傍桑阴学种瓜”的童孙,就真实得多了。
在《秋日田园杂兴》分题下,还有一首具体描写劳动情景的诗:
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
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
不妨再把这首诗和储光羲的那首《田家杂兴》试加对照。从储诗的首句看,村里的农民显然都下田去了,可是,作者的诗笔并不跟踵前往,去描写他们的劳动情景,却掉转笔锋,用最大的兴趣来写农民去后在邻里间出现的那样一个空荡寂静的境界。这说明:以表达闲逸之情为传统的田园诗,对描写劳动往往不感兴趣;即令有时写到劳动,也以恬静安详为基调,还是为诗人的闲逸之情服务的。对照之下可以看出,上面范成大的这首写打稻的诗在很大程度上跳出了这一传统的框子,开辟了一个比较广阔的天地。这里,诗人选择的是一个紧张而喧闹的通宵劳动场面,在表现手法上完全用声响——笑声、歌声、像隐隐雷鸣一般的打稻工具的撞击声,烘托出打稻场上的热烈、欢乐的气氛,从而表现了农民的劳动热情和收获时的喜悦。
这首诗最好同紧排在它后面的一首诗合起来看:
租船满载候开仓,粒粒如珠白似霜。
不惜两钟输一斛,尚赢糠覈饱儿郎。
诗人把这两首诗排列在一起,显然是含有深意的。这里揭露了一个事实:农民日夜辛勤,用血汗换来的劳动果实,却一满船一满船地运进了不劳而获者的粮仓,对生活在封建剥削制度下的农民来说,丰收的喜悦最后总是一场空,至多剩下一些糠覈来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活命就算是万幸了。
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中不乏似以上所介说的如实反映农民生活之作,为田园诗注入了新的内容,在田园诗的发展史上是值得重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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