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老友徐迟
从久病的病榻上
下来,走过去,推开窗,
那纵身一跃之姿
何其英勇
又何其优美哟!哦诗人:
当我挂上电话,不觉已是热泪盈眶,
我就看见你的灵魂正在翱翔。
飞着,飞着,越过了
可以看大江东去蛇山顶上的黄鹤楼;
飞着,飞着,一会儿
就到了没什么好玩的月球;
而在检阅了几个行星之后,
遂告别了太阳系,又告别了银河,
前往宇宙深处,去赴那
蓝袍金冠诗的大神之邀宴。
阿保里奈尔、桑得堡、艾略特、戴望舒、
鸥外鸥以及早你一步到达的艾青,
他们正在列队欢迎你的大驾光临。
唉唉!我三十年代的老友啊:
还记得吗?当年,在上海,
我们在一起玩得多有趣。
我们踩着法国梧桐的落叶,
手携着手,在霞飞路上散步。
我们饮酒。抽烟。喝咖啡。
瞒着太太逛舞场,泡舞女,
用火柴计数。你还时常
摸摸我的黑西装十四个口袋,说:
好像每一个里面都藏有一首诗似的。
然后,我又摸摸你的。
你就哼起歌来了——
大概是《蓝色多瑙河》吧,
可以跳三拍子的华尔兹。
你二十,我大你一岁。
可不是吗?像这样的一种友谊,
真是多么的纯粹!……
1996年
后记: 阅报惊悉老友徐迟已于今年12月12日逝世,我心里好难过。22日接到此地一位作家电话,说他知道徐迟是在医院中跳楼而死的,大概是由于久病不愈自求解脱吧,他说。于是从12月23日开始,我就动笔写这首诗,直到除夕,方告完成。相信老友在天之灵,一定会听见我的哭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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