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薄命
李 白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
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我的思绪,在两千年前的黄金屋中跳跃。
这是一个封存于《汉书》中的典故:(武帝)年四岁,立为胶东王。数岁,长公主嫖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公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在寥寥百字之中,“金屋藏娇”已然成为一个美丽的诺言,凭着这样一句诺言,身为胶东王根本称帝无望的刘彻,在其姑母长公主刘嫖的运作下,终于令景帝废太子刘荣为临江王,转而改立刘彻为太子。
由此,一个帝国的命运因为一句“金屋藏娇”而发生转折,公元前141年,年仅十六岁的刘彻正式登基,开启了其长达五十四年的武帝时代。这是一个汉帝国最为鼎盛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令刘彻彪炳史册的时代。十六岁的新任天子刘彻意气风发,他没有忘记当年的那声重誓,登基不久即立长公主之女陈阿娇为后,自此,陈阿娇母仪天下,出则前呼后拥,入则锦衣玉食,一座未央宫,俨然成为一座流光溢彩的“金屋”,而刘彻在慨然践诺之后,也开始心安理得地高踞皇座之上,接受百官的朝贺。
当婚姻成为一笔交易,就注定了它的短暂,而当一场婚姻的当事一方是广有四海的皇帝,婚姻,便更像一个美丽的谎言。当汉武帝刘彻坐稳天下,他便将目光投向了后宫,投向了活色生香的后宫妃嫔。此时,陈阿娇在刘彻的眼中已经成为一枝日渐枯萎的花朵,而乖巧可人的卫子夫则成为这位年轻皇帝的新宠。
坐在风清月冷的“金屋”,陈阿娇涕泪横流,她不甘心就这样空守岁月,于是她想到了巫蛊之术,她将扎满钢针的木人埋在后宫,以期诅咒那些被武帝宠幸的女人。然而,这位金枝玉叶不会想到,此举给她带来的却是一声震耳的雷霆。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汉武帝以“巫蛊”罪名颁下诏书:“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自此,“金屋藏娇”成为一段稍纵即逝的历史,尽管在衣食用度上依旧享受着皇后的级别,但陈阿娇,已注定再无出头之日。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司马相如《长门赋》)色衰爱弛,这是女人的悲哀,而对于母仪天下的皇后,更是人生的大不幸。一下从养尊处优的巅峰跌入愁闷孤寂的低谷,这样的心理落差,翻一翻历史,真正能够承受住的有几人?在幽居的郁闷中,陈阿娇还对皇帝抱着一丝希望,特意千金买赋,让风流才子司马相如为自己写就一篇辞采凄然如泣如诉的《长门赋》。竹树环围之间,有一群鸟儿倏忽飞起,阿娇,望眼欲穿的阿娇,并没有看到皇帝临幸的车驾。
已经无所谓忧伤。司马相如的《长门赋》锈蚀在辙痕里,瘫倒在樊篱上,凝固在廊柱中。这位出身名门的陈皇后,这位多愁善感的阿娇,被封存在一个玫瑰梦里。她的生前,是难以打发的寂寞;身后,落英缤纷。
而皇帝没有爱情。风流倜傥的“茂陵刘郎”在将汉皇朝的马车驰骋到极致的同时,也曾自言“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日无女人”。他的陈阿娇,与其是一国母仪,莫如说是他争权夺位、宣淫泄欲的工具。
金屋辉煌,二十个世纪过去,它守住的,只是一堆灰化了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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