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长干行二首》原文，注释，译文，赏析

长干行二首

【题解】

长干行属乐府《杂曲歌辞》调名。此诗为李白在唐玄宗开元十三年（725年）秋末初游金陵时所作，以一位居住在长干里的商妇自述形式，倾吐了对远方丈夫的殷切思念。它塑造了一个具有丰富深挚的情感的少妇形象，具有动人的艺术力量。

第一首诗描绘了商妇各个阶段的生活侧面，展现了一幅幅鲜明生动的生活画面，塑造出一个对理想生活执着追求和热切向往的商贾思妇的艺术形象；第二首诗从商妇望夫不归说起，一层一层，直到自怜自恨而止，抒写了她对外出经商丈夫的挚爱与思念，凄切幽怨，缠绵感人。

全诗集叙事、状景、抒情于一体，情调爽朗明快，风格缠绵婉转，具有柔和深沉的艺术之美。

【原文】

其一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②。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③，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④。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⑤。

门前迟行迹⑥，一一生绿苔⑦。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胡蝶来⑧，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⑨，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⑩。

【注释】

①“妾发”二句：妾即古时候妇女自称。初覆额：头发尚短。剧：游戏。

②床：井栏，后院水井的围栏。

③抱柱信：典出《庄子·盗跖篇》，写尾生与一女子相约于桥下，女子未到而突然涨水，尾生守信而不肯离去，抱着柱子被水淹死。

④滟（yàn）滪（yù）堆：三峡之一瞿塘峡峡口的一块大礁石，农历五月涨水没礁，船只易触礁翻沉。

⑤天上哀：哀一作“鸣”。

⑥迟行迹：迟一作“旧”。

⑦生绿苔：绿一作“苍”。

⑧胡蝶来：一作“胡蝶黄”。胡蝶：蝴蝶。

⑨早晚：多早晚，犹何时。三巴：地名，即巴郡、巴东、巴西。在今四川东部地区。

⑩长风沙：地名，在今安徽省安庆市的长江边上，距南京约七百里。

【译文】

还是在我的头发尚短、刚刚盖过额头的孩童时代，便同你一起在门前做折花的游戏。你骑着竹马过来，我们一起绕着后院的井栏，一起玩耍互相投掷青梅的游戏。

我们同在长干里居住，两个人天真无邪地在一起，从小就相互没什么猜忌。我在十四岁的时候嫁给了你，成为你的妻子，成婚以后却害羞得在你面前从未露出过笑脸。每当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整天低着头对着墙壁的暗处，凭你怎么呼唤也不敢回一下头。

直到十五岁的时候，才逐渐地舒展眉头，甘愿永远和你在一起，共同化作尘与灰。常抱着古人尾生那样至死不渝的信心，坚信自己怎么也不能走上望夫台。

十六岁的时候，你辞别我要离家远行，要经过瞿塘峡滟滪堆那个大礁石的水域。我真的很担心，听说每当五月汛期水涨时，滟滪堆不可触碰，时常有船只触礁翻沉的事故，那种惨烈沉痛引得两岸猿猴的哀啼声传到九霄，久久在天空中回绕。

门前曾经都是你离家时徘徊不去的足迹，我不舍得清扫，现在已经渐渐地长满了绿苔。绿苔太厚，怎么也清扫不掉，如今秋天早早地来到，树叶纷纷在秋风中飘落把它层层覆盖了。

在这秋高气爽的八月，那些红黄各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双双飞到西园草丛中戏爱欢娱。看到这种情景，我忍不住感慨万分，痛伤心怀，就这样呆坐忧愁而容颜日渐衰老。郎君啊！无论哪一天的早上或晚上，你离开三巴地区回转家中时，请一定要预先把家书捎给我。前去迎接你我不嫌路途遥远，哪怕一直走到远隔七百里的长风沙。

【原文】

其二

忆妾深闺里①，烟尘不曾识。

嫁与长干人，沙头候风色②。

五月南风兴，思君下巴陵③。

八月西风起，想君发扬子④。

去来悲如何，见少离别多。

湘潭几日到⑤，妾梦越风波。

昨夜狂风度，吹折江头树。

淼淼暗无边⑥，行人在何处。

好乘浮云骢，佳期兰渚东。

鸳鸯绿蒲上，翡翠锦屏中⑦。

自怜十五余⑧，颜色桃花红。

那作商人妇，愁水复愁风。

【注释】

①妾：一作“昔”。

②沙头：沙岸上。风色：风向。

③下：一作“在”。巴陵：今湖南省岳阳市。

④发：出发。扬子：扬子渡。

⑤湘潭：泛指湖南一带。

⑥淼淼：形容水势浩大。

⑦“好乘”四句：一作“北客至王公，朱衣满汀中。日没来投宿，数朝不肯东”。浮云骢（cōng）：骏马。西汉文帝有骏马，名浮云。兰渚：生有兰草的小洲。翡翠：水鸟名。

⑧自怜：自顾自怜。

【译文】

想当初我还在闺阁尚未出嫁时，不曾知道人间烟尘是何物。可自从嫁给长干的这个男人以后，就开始学会了观看风向，还要整日在江岸沙头上等候良人船归的消息。

每当五月南风大肆兴起的时候，思念你正去往巴陵，不知途中是否平安；而到了八月西风狂乱吹起的时候，想到你正从扬子渡出发行驶在归途中，又不知是否安全。就这样去也担心，来也挂怀，总是见面少而别离多。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到湘潭呢？你可知道，我在睡梦里都是跟随你一起闯过狂风，越过汹涌的浪波啊！

昨天夜里一阵狂风吹过，将江边的大树都吹折了。我心神不安地遥望着烟波浩渺的大江，我远行的夫君啊！你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多么想乘坐浮云骢骏马寻你而去，与你相会在兰渚东。好与你如同鸳鸯嬉戏在绿蒲池上，又像翡翠鸟儿双双栖落在锦屏当中。

自顾自怜到十五岁有余，娇美面容正如桃花一般嫣红。哪里想到嫁为商人妇以后，竟如此既要愁水又要愁风，天天异地相思，又要担惊受怕在别离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