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友人戏赠二首[1]

【原文】

其一

东望花楼会不同，西来双燕信休通[2]。

仙人掌冷三霄露[3]，玉女窗虚五夜风[4]。

翠袖自随回雪转[5]，烛房寻类外庭空[6]。

殷勤莫使清香透，牢合金鱼锁桂丛[7]。

其二

迢递青门有几关[8]，柳梢楼角见南山[9]。

明珠可贯须为佩[10]，白璧堪裁且作环[11]。

子夜休歌团扇掩[12]，新正未破剪刀闲[13]。

猿啼鹤怨终年事，未抵熏炉一夕间[14]。

【注释】

[1]和友人戏赠二首：这两首诗又被《文苑英华》记作《和令狐八戏题》，即别称。此二首创作之后又有《题二首后重有戏赠任秀才》，可知此二首是赠任之作，令狐先有赠任之诗，李商隐从而和之。

[2]双燕：《开元天宝遗事》：“长安郭绍兰嫁任宗，宗为商于湘中数年，音问不达。绍兰语梁间双燕，欲凭寄书于婿。燕子飞鸣，似有所诺，遂飞泊膝上。兰乃吟诗曰：‘我婿去重湖，临窗泣血书。殷勤凭燕翼，寄与薄情夫。’任宗得书，感泣而归。张说传其事。”

[3]仙人掌：汉武帝迷信神仙长生之说，曾于长安建章宫、造神明台，上铸铜仙人以掌托铜盘盛露，取露和玉屑，饮以求仙。三霄：神霄、玉霄、太霄。霄，即青天。三霄犹三重天。

[4]玉女：仙女。五夜：一夜分甲、乙、丙、丁、戊五段，五夜即五更。“五夜”，一作“午夜”。

[5]翠袖：翠色衣袖。回雪：飞雪盘旋之状。

[6]烛房：指卧室。外庭：庭堂。

[7]牢合：牢锁，紧锁。金鱼：鱼形铜锁。桂丛：芳丛，喻女子所居。

[8]迢递：高貌。青门：出自《三辅黄图》：“长安城东出南头第一门曰霸门，民见门色青，名曰青城门，或曰青门。”

[9]南山：终南山，在长安城正南方。

[10]贯：贯串。佩：佩饰。

[11]璧：平圆形，中心有孔的玉器。

[12]子夜：午夜，夜半。休歌：歌罢。休，一作“欲”。团扇：团扇歌。《古今乐录》释此歌缘起说，晋中书令王珉喜持白团扇，与嫂婢谢芳姿有情。后珉嫂痛打芳姿，知其善歌，令歌一曲当赦之。应声歌曰：“白团扇，辛苦五流连，是郎眼所见。”及珉闻而问之，又歌曰：“白团扇，憔悴非昔容，羞与郎相见。”后人因而歌之。

[13]新正（zhēng）：新春正月。未破：未残。此指未过正月十五。剪刀闲：未开始做针线活。

[14]“怨”：《文苑英华》作“望”。熏炉：取暖的火炉，《文苑英华》作“炉香”。

【译文】

其一：东望花楼不能与所爱之人相会，西边来的一对燕子也没有带来爱人的音讯。你孤独一个居住在幽冷的房子里面，铜仙人用掌托起的铜盘已经盛满了露水，五更的寒风吹进仙女的虚窗。你翩翩起舞，翠色的衣袖好似飞雪盘旋之状，卧室清冷就像庭堂一样空旷。你应该谨慎防范，不要让你的清香外透，不要让那些殷勤的人看到你的容颜，用鱼形铜锁牢牢地锁上你的居处。

其二：高大的青城门到底有多远？从柳梢头、楼阁角就可以望见终南山。明珠可以贯串但须作为佩，白璧可以承受裁剪而为环。午夜团扇歌演唱完毕，十分孤寂，掩面而泣。新春正月未过十五，剪刀闲置未用，更觉无聊。猿猴悲伤的啼叫、白鹤哀怨的嘶鸣持续了一整年，怎能比得上一夕相会？

【赏析】

《和友人戏赠二首》是诗人为酬和令狐綯《戏赠任秀才》所作。纪昀曰：“前一首属其防闲，后一首代写闺怨，所谓戏也。”第一首写两人分隔两地却不能相见的相思之苦。第二首抒写女子独居孤寂，经历重重困难之后的一夕相会胜过长久的念而不得。两首诗的结句都是戏谑之辞。

第一首，首联言男女主角相隔甚远且音讯不通。任所居之处在女子之西，故曰“东望”。燕且为“双”，而人却形单影只，奠定哀怨的情感基调。颔联想象女主人公彻夜难眠，绮窗风寒之景，渲染相思之苦。“仙人掌冷”“玉女窗虚”借神仙典故言情。颈联在情感上承接颔联而来，既写伊人翠袖回环的优美之态，又写内庭冷落的孤寂氛围。一个“空”字描写实际的居室环境，并借由此展示人物内心的空虚、忐忑与孤独。尾联劝告女主人公当谨慎，勿让旁人窥艳，语言幽默有趣。

第二首，起笔仍写男子向女子所住之地相望，“青门”在城东，与首章“东望”相合。任知道女子住在青门附近，登楼则可透过楼角柳梢望见女子所居花楼。相较于第一首的“东望”，第二首的首联给出了具体的线路图和具体地点，行动性和迫切性更强，为后文二人终得相见埋下了伏笔。颔联将所思念之女子比喻为珠，比喻为璧，将明珠、白璧为佩为环贴身佩带，似暗含想娶女子为妻，结两姓之好之意。颈联想象女子的无聊之态，多怨旷之感。尾联与“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句异曲同工，相爱之人的一夕相会终抵过终年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