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子《新文坛杂咏（十首选七）》诗词原文与赏析

新文坛杂咏（十首选七）

逐臭［1］趋炎苦未休，能标叛帜［2］即千秋。

稽山［3］一老终堪念，牛酪［4］何人为汝谋？

鲁迅

太原公子［5］自无双，戎马经年气未降。

甲骨青铜［6］余事耳，惊看造诣敌罗王［7］。

郭沫若

篝火［8］狐鸣陈胜王，偶然点缀不寻常。

流传人口《虹》和《蚀》［9］，我意还输［10］《大泽乡》。

沈雁冰

南国［11］田郎绝代才，不阶尺土［12］煽风雷。

泣珠鲛女［13］今何处？倘共诗人跃马来。

田汉

痛史新翻《鸭绿江》［14］，一篇《短裤》［15］证行藏。

郑娘薄命张娘殉，［16］野祭［17］诗成已断肠。

蒋光赤

苍头［18］突起此奇兵，生小峨眉［19］气骨清。

尽有雄文比茅盾，泉流汩汩地中行。［20］

华汉

光轮未转骨先糜，［21］一语深悲《倪焕之》［22］。

愁见鬼雄［23］来入梦，楚骚哀怨泣江蓠。

叶绍钧

题解

这组诗创作于1931年，即“左联”成立不久，中国新文学运动中著名作家的清晰足迹，赖诗人之史笔得以驻留。这组诗的可贵之处在于诗人并不受时风左右，只尊重作家作品在当时的实际影响（为后人留存信史），既不因创造社、太阳社的一些作家对鲁迅有过错误批评而忽略鲁迅在左翼文坛的重要地位，也不因鲁迅批评过创造社、太阳社一些作者而忽略郭沫若、蒋光慈等人在革命文学上的贡献；既高度评价茅盾的《大泽乡》，又充分肯定被茅盾激烈批评过的华汉（阳翰笙）的长篇小说《山泉》。叶绍钧（叶圣陶）虽未参加“左联”，但柳亚子仍对其被称为“扛鼎之作”的长篇小说《倪焕之》予以热情肯定。持论下断，公允客观，史识见矣，文德彰矣。按：“左联”，即中国左翼作家协会之简称，1930年成立于上海，对团结、组织进步作家反击国民党反动派的文化“围剿”、推进革命文学运动，作用綦巨，为无产阶级文学艺术事业的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

注释

［1］逐臭：谓追随丑恶。《吕氏春秋·遇合》:“人有大臭者，其亲戚兄第妻妾无能与居者，自苦而居海上。海上人有悦其臭者，昼夜随之而弗能去。”又曹植《与杨德祖书》:“兰苣荪蕙之芳，众人之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趋炎：谓亲附权势。《宋史·李垂传》:“焉能趋炎附热，看人眉睫，以冀推挽乎！”

［2］叛帜：叛逆的旗帜。此指鲁迅反对旧文化，为新文化运动的旗手。

［3］稽山：指浙江会稽山。按：鲁迅是浙江绍兴人。此处以地名代人名。

［4］牛酪：原指用牛酪做成的半凝固的食品。明人李时珍《本草纲目·兽一》:“入药以牛酪为胜。”此句紧承上句，表达对鲁迅先生晚年健康的关切。

［5］太原公子：谓唐太宗李世民，其父李渊在隋时尝为太原守。按：清末民初的革命党人往往喜爱自称太原公子（如南社社友王玄穆），孙中山先生也曾以此自称。此处指郭沫若。

［6］甲骨青铜：谓郭沫若的古文字研究著作《两周金文辞大系》《卜辞通纂》等。

［7］罗、王：指罗振玉、王国维，均为清末民初的古文字大家。

［8］篝火：《史记·陈涉传》:“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此指茅盾所创作之短篇小说《大泽乡》。

［9］《虹》和《蚀》：均为茅盾所著之长篇小说。

［10］输：不及；赶不上。

［11］南国：谓“南国剧社”，为当时田汉领导下的进步剧社。

［12］不阶尺土：谓不依仗一点权势。《汉书·异姓诸侯王表》:“汉亡尺土之阶，繇一剑之任，五载而成帝业。”又班固《东都赋》:“不阶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

［13］泣珠鲛女：《述异记》:“南海中有鲛人室，水居如鱼，不废机织，其眼能泣则出珠。”按：此指田汉夫人安娥，以其作《渔光曲》歌词，故有此称。

［14］鸭绿江：指蒋光慈的作品《鸭绿江上》。

［15］短裤：指蒋光慈所作中篇小说《短裤党》。

［16］郑娘句：郑娘为蒋光慈小说中人物，张娘指张应春烈士，

［17］野祭：指蒋光慈的中篇小说《野祭》。

［18］苍头：用青布裹头，以为特出的标识。语本《史记·项羽本纪》:“少年欲立（陈）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此谓华汉（即阳翰笙）犹如一支独特精悍的队伍活跃在文坛上。

［19］峨眉：四川省峨眉山，此借指四川。意谓华汉自幼生长在峨眉山，神气骨骼都像峨眉山一般清秀。按：华汉是四川省高县人。

［20］泉流句：谓华汉所著小说《地泉》。

［21］光轮句：谓倪焕之夭折。光轮，光阴的车轮。

［22］倪焕之：叶绍钧（即叶圣陶）所作长篇小说名，亦其中主人公的姓名。

［23］鬼雄：指诗人的朋友侯绍裘（墨樵）烈士。侯即《倪焕之》主人公的模特儿，后在“四一二”事变中被杀害。按：侯本倪的模特儿，其结果竟又不幸而相似，故诗人发出“入梦”之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