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像《围城》这样的作品少有,在此之前少有,在此之后也很少出现。钱先生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代文学巨匠,除了天赋和才气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一点还在于他的博闻强记。不管是诸子百家、文艺小说,还是哲学理论、国文西文,全部都在他的阅读之列,古雅如《古文词类纂》,通俗如侦探小说,钱先生读起来都觉得兴致盎然。读者只要看过他的《谈艺录》《宋诗选注》《管锥编》和《七缀集》等书,就可以发现钱先生读书数量是非常多的。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句话说得轻巧,但是真正要做到却谈何容易。世间有许多的人皓首穷经,结果却做了泛黄书页中的尘埃。有人曾经发出这样的感叹:“读书万卷真须破,念佛千声好是空。多少英雄齐下泪,一生缠死笔头中。”不过,对于这种感叹,钱先生却是拈花微笑,不置可否。
古今中外,爱书如命、读书成痴、沉溺之中的人如过江之鲫,大有人在。但是,能够真正把读书做到入得其内、出得其外、游刃有余、不为书缠、不为书俘的人却是凤毛麟角。由此可知,读书能读到极致,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钱先生看来,读书首先要做到广博阅读。这就需要一定的技巧了,不能是盲人瞎马,随便地游荡,见到书就读。每个人的秉性不同,所以读书的兴趣也会不同,自然而然地选择读书的种类也会有所不同。但是读书不能像吃饭一样挑肥拣瘦,因为长期如此的话,读书的人就会变得心胸狭隘。所以对于这点博览群书就成了治病的良方。如何才能真正地做到“破”万卷呢?钱先生主张,要懂得吸收书籍中的营养。在他看来,这就好比是消化吃饭一样,把博览群书吸收到的营养进行整合,消化殆尽成为自己的东西,并且进行融会贯通,这样就能做到真正的“破”万卷。那么,文章该如何消化成为自己的东西呢?我们不妨借钱先生的文章一探究竟。
钱先生在《管锥编·全后汉文卷一》中关于“搔背痒”一节,进行了精确、生动、形象的描写,贴切地表现了瘙痒难耐时的焦急心理,借“瘙痒”这一环节加以演变成为书中最为生动的一部分。他在《围城》中这样说:“有个三四岁的女孩子两手向头发里乱爬拉,嚷到那胖女店主的身边。胖女人一手拍怀里睡熟的孩子,一手替那女孩子搔痒。她的手上生的五根香肠,灵敏得很,在头发里抓一下就捉到个虱,掐死了,叫孩子摊开手掌受着。女孩子把另一手指着死虱,口里还乱数着:‘一,二,五,八,十……’孙小姐看见了告诉辛楣鸿渐,大家都觉得身上痒了起来,便回卧室睡觉。可是方才孙小姐的景象使他们对床铺起了戒心……鸿渐上床,好一会没有什么,正放心要睡去,忽然发痒,不能忽略的痒,一处痒,两处痒,满身痒,心窝里奇痒。”
关于“瘙痒”,钱先生在《围城》还提到:“咬得人体无完肤,抓得指无余力。每一处新鲜明确的痒,手指就会如迅雷闪电似的捺住,然后谨慎小心地拈起,才知道并没捉到那咬人的小东西,白费了许多力,手指间只是一小粒皮肤屑。好容易捺死一个臭虫,宛如报了仇那样舒畅,心安理得,可以入睡,谁知,杀一并未儆百,周身还是痒。到后来,疲乏不堪,自我意识愈缩愈小,身体只好推出自己之外,学我佛如来舍身喂虎的榜样,尽那些蚤虱去受用。”
只是“瘙痒”这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钱先生对文字的描写是如何的精彩绝伦。借着渊博的知识和对人心理精准的把握,他把瘙痒一节描写得妙趣横生,趣味盎然,极富色彩。
其实,读书并不是目的,真正地把书中的精粹进行融化、消纳,这才是理想目标。倘若我们一味地读死书的话,即使是读过的书堆积如山,也不会充实自己的头脑,丰富自己的学识。钱先生能够在自己的《围城》当中把中外文化中的“母题”与“原题”融入自己的创作之中,真正做到了一切书籍为我所用,这才算是真正地把书读到了家。
“破万卷”是需要博览群书,把书中知识和营养物化归我才能达到的境界。陕窄的知识面会不断影响一个作者的眼光和头脑,而囫囵吞枣的阅读、不懂得吸收运用又会让文章变得刻板没有活力。很显然,这样做是无法达到“真须破”的境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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