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双弦操》原文

双弦操

这世界是拥挤的车厢

这世界是疏落的船舱

这大海是角逐的汪洋

这大海是无边的茫茫

每一个都挑选着航路

每一次选择都显得那样仓促

波浪因忙碌而充盈起伏

大海因宽广而沉着淡漠

白云使你扬起了少年的风帆

涛声令你极目凝视起小船

酸涩的酒浆映射着葡萄的晶莹

甘甜的葡萄未必想念酒汁的酸苦

写诗是一次又一次的涨潮

涨潮又落潮莫非是对诗的捉弄

最美丽的浪花是朴素的

最朴素的海浪还有花么

最大的雄奇是海

最大的无能也是海么

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是风

什么都做了的是风

飞鱼希望自己不仅仅是鱼

飞鱼喜欢的总还是生活在海水里

谁能肯定游泳就是鱼儿的真情

谁能否定浪花就是大海的童心

最好的庆祝是忘却你的航程

最辉煌的忘却是纪念你的航行

海的爱审判着每一条鱼每一条船

严厉的处决是宽恕每一个漂泊者

你排着长龙等待缓慢的挪移

你径直走来想取便取

一朵浪花只经历那么一次激荡

一次激荡里绽开了浪花万朵

这首诗谁知道改了多少次

改来改去海还是海你还是你

这颗星星为了海而升起

这颗星星从不回答海的提问

198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