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和树
(四篇)
映山红
万绿丛中,绽放出一株株山花,那是杜鹃。像在山峦上点燃了枝枝火把,像在幽谷里撒下了点点火星。像是翡翠托盘上捧出的玛瑙,那么鲜红,那么艳丽。
它不像牡丹那样娇嫩,那样爱出风头,不像芍药和海棠,喜欢装饰园林。它是云南山茶花的姊妹,纯朴,热烈,漫山遍野开花,为山民的岁月增添色彩,在茶农的生活里溶进春天。
看林的老人来了,它向他献上花蕾、祝福,天真的孩子来了,它向他们含笑招手,把春天的颜色印上稚嫩的面颊。
有人说,是子规啼血染红了它的花苞。不,它该是当年革命战士的热血浸渍的,才这样鲜艳,它该是昔日游击队员的篝火点燃,才这般热烈。
它也会凋谢。那时,便把自己红色的花瓣融入泥土,去滋养别的花草,别的树木,也滋养着自己的下一代。万绿丛中,一朵朵火苗啊,燃烧着!
牵牛花
在我的窗前,牵牛花开了,翠绿的藤子上,绽放出几朵粉红色和淡紫色的喇叭花。
窗外,原来只有水泥地,灰色的墙,唯有顶上一角湛蓝的天和几片舒卷的白云。
孩子们在窗下砌成一个小小花圃,播下些花籽,又不时地浇灌和照料它,于是,茎叶长出来了,渐渐地,藤蔓爬上了我的窗栏,为窗户和庭院染上了一小片绿色,在朝霞里开出粉红的,淡紫的小花。
牵牛花是纯朴的,无论是它的色彩、形状和风姿。有人鄙薄它善于依附。其实,它从不妄想挤进高贵的园林,只是在山野里,在普通人家的屋檐下悄悄地生长。给竹棉绕绿,使枯木生春,让春天的足迹印上土墙。它用自己的生命装扮世界。
牵牛花是顽强的,在贫瘠的土壤中,即便在一个小木箱盛的土中,只要有点儿阳光和水分,就可以绽开生命的花朵。
牵牛花的生命也是短促的,它的每一朵花蕾只能存活一天左右。但它为人们增添的盎然的生机,给孩子送来的欢愉,永远留在我们的小小庭院里……
牵牛花,热情质朴的花。
荷花与塘泥
六月,荷花盛开。白色的花蕾,那么淡雅,那么高洁,映得一池碧水也格外洁净鲜亮起来。微风吹过,她摇曳着身姿,飘散出一股淡淡的幽香。真是沁人心脾,令人心醉哪。
碧玉般的荷叶将她轻轻地、温柔地托着。在荷叶绿色的手掌上,她显得那么轻盈,风姿自然,仪态大方。但她不是天使,不是天鹅湖中的欧洲的仙女,她是东方的凌波仙子,是水上的洛神。荷叶上滚动着几颗晶莹闪亮的露珠,是荷花滴下的柔情的泪水吗?
她,白玉一样洁净,看起来一尘不染,其实,她也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不过那是塘泥,不为人所见罢了。人们赞扬她“出污泥而不染”,然而她却深知:塘泥并不污,它是自己的母亲,在母亲的丰沃的怀抱里,伸展着根须,吮吸着营养,她才能成为出水芙蓉,盈盈荷花。塘泥在水底默默地工作着,宁愿守一片黑暗,不见阳光。为的是使女儿出落为琼枝玉叶的荷花,儿子长成活泼可爱的莲子。池水干了,塘泥终于受到阳光的亲吻和抚摸,它激动地向人间献出一年中最后一份珍贵礼品——脆嫩可口的鲜藕。它的外形是黑色的,内部却洁净无瑕。
我爱莲子和塘藕的鲜美,我欣赏荷花高雅的风姿,我更赞美塘泥的高尚情怀。
绿
春天,山野一片绿色:苍绿的是松柏,深绿的是杉槐,葱绿的是杨柳,翠绿的是毛竹……各种不同的绿色杂然交错而又层次有序,像浓淡分明,光线清晰的绿色水彩画,像绿色大海激起的层层波浪,像硕大绿绸上的自然褶皱,像起伏凸凹的原野上的绿色地毯,像笼罩在辽阔大地上绿色的云……它,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它,引发联想,牵动遐思:使人的思绪萦绕在无边的、绿色的画意里。
绿,是南国的骄散,因为只有南国得天独厚,拥有那么丰足的绿色资源,绿,是塞北的珍宝,在那戈壁瀚海之中,点点绿洲,不正是贵重的宝石,稀有的碧玉!
绿,是种子的萌发,收获的开端。它由晶莹的、珍珠般的汗滴滋润而生,由健壮的、灵巧的手描画成色。人们用它炼出黄金、孕育白云、酿成甜蜜、飘溢香味。它送来食物,使生命繁衍;铺出浓荫,赠给人间清凉;制成栋梁,支起华堂大厦,瓦舍茅屋……
绿色,是生命的油彩,希望的象征,是春天的罗衫,青春的容颜,是健康的标志,富足的印记……因而,它也是诗的原料:“春风又绿江南岸”“又是一年芳草绿”“燕子来时,绿水人家绕”,不都是用绿色原料酿制的春天的诗吗?
春天,山野一片绿色。我的心也被染得绿了,贮满了绿色的诗,绿色的酒。啊,我是把春天的颜色,不,是把春天的灵魂装到心里来了。
[1983年3月、4月21日于皖南茂林古溪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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