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旅游年
二〇〇七年是我的旅游年。尽管我爱好旅游,但让我拿出差不多几个月的时间在旅途上奔波,这也并非是我的选择。事实上,我的旅游尽管是快乐的,但却是被动的;尽管是丰富的,却是劳累的。因为拍摄《风云三国志》这一部大型的历史专题片,我带着摄制组八位同志,分驾两台车,走过黑龙江、吉林、辽宁、内蒙古、山西、陕西、河北、河南、四川、重庆、云南等十一个省市,行程两万三千余公里,采访了数百处三国遗迹。
一路上,我们探访了很多古战场,很多消失了的城市的遗迹,很多三国后人的纪念建筑、坟茔以及一些新造的三国旅游景点。可以说,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没有哪一段历史像三国时期那样,让国人如此地津津乐道。三国的历史不足百年,但留下的遗迹,将全国以及省、市三级文物保护单位加起来,也有将近千处。这么大的数量,也为国内仅见。
在采访过程中,我们也碰到许多有趣的问题,如三国时期最重要的人物曹操、刘备、孙权,都没有像样的纪念祠,特别是曹操,纪念他的古建筑,连一处都没有。在洪湖乌林,我们看到当地农民在他的兵败处砌了一间纪念他的草庙,简陋不堪。但是,关羽与诸葛亮两人,后人留下的纪念性建筑,每人都有上百处之多。像洛阳关林,当阳的关陵,成都武侯祠,汉中的武侯基,等等,都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而南阳武侯祠、襄樊古隆中与五丈原的武侯祠,也都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去年十月,我们去五丈原的时候,正好是诸葛亮的生辰。那一天秋雨绵绵,凉意加深,我依次看过五丈原上保存的诸葛亮多处遗迹,然后,应五丈原武侯祠管理人员的邀请,赋诗一首以作留念:
一自卧龙离去后,蜀水巴山响杜鹃。
归辇犹闻笳鼓状,卷戈谁抚铁衣寒。
苍天不遂英雄志,大地空留烈士篇。
难信金瓯能欠缺,陇头司马定中原。
第三天,我们又来到汉中勉县的定军山,诸葛亮死于五丈原,遗命葬于定军山。看过他的松楸森森的墓冢之后,又应主人的邀请,泼墨挥毫写了一幅对联:
衮州、荆州、益州,一生事来千秋相
隆中、汉中、关中,半业功名五丈原
前面的诗,是对诸葛亮的凭吊和感叹。后面的联,是对诸葛亮的总结,诸葛亮二十七岁出山,五十四岁死,所以说他是半世功名,而他毕生事业都是想辅佐蜀汉政权,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从这一点上说,他就是一位了不起的“千秋相”。
我想,中国人对关羽与诸葛亮的肯定,实际上是对“义”与“忠”这两种传统美德的肯定。关羽之义,诸葛亮之忠,都是国人感情上的依附与寄托。这两人的功过是非,从历史角度评价与道德角度评价,存有很大的差异。历史中的真人与被纪念的神人,也有极大的不同。在历史中,三国时期最伟大的政治家,应该是曹操,无论是对诸侯割据局面的控制还是在选用人才上,甚至在文学词章中,他都有着卓越的建树。但在民间的道德记忆中,他却成了“奸雄”的代名词。所以,后人便没有兴趣去纪念他。大凡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总是把事功放在第一位。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甚至不择手段,这样,道德上便难免有欠缺。这样的人,在一个同情弱者、道德至上的品鉴系统中,便不会占到任何便宜。
类似于以上的这些令人深思的文化现象,在我的三国主题旅游中,经常会碰到。一个人一旦进入了历史的误区,如果不慎之又慎,他一定会迷不知终其所止。
2008年4月17日匆草
上一篇:熊召政《西安城里的神仙》
下一篇:熊召政《山中记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