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陶渊明
张良思报韩,龚胜耻事新。
狙击不肯就,舍生悲缙绅。
呜呼陶渊明,奕叶为晋臣。
自以公相后,每怀宗国屯。
题诗庚子岁,自谓羲皇人。
手持山海经,头戴漉酒巾。
兴逐孤云外,心随还鸟泯。
真的隐士,能在清贫的境遇中诗意地栖居。
风急月冷的秋夜,陶渊明在院中沉重地踱步。任彭泽县令已经有八十多天了,而对于陶渊明来说,这八十天却像八年一样漫长,在这里,没有心声互答的朋友,没有创作的灵感,有的只是尔虞我诈的险恶和急功近利的浮躁。事实上,这种官场的体验对于陶渊明已不是第一次了,在任彭泽令之前八年的时间里,陶渊明做过一任江州祭酒,三任幕府参军,但哪一个官职他都没有做过多长时间。陶渊明生活的魏晋时期在中国历史上显然是一个再标准不过的乱世,这里充斥着恐怖、黑暗和走马灯式的政权更迭,要想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实现自己经世致用的抱负,痛苦可想而知。经历过太多的选择之后,放弃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当州郡遣督邮来到彭泽,有人劝陶渊明束带相迎,陶渊明的愤怒已经达到极致:“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当日便解绶辞职,拂袖而去。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故乡的山水呼唤着一颗疲惫的诗心,在卸去官场的羁绊,义无反顾地归隐田园之后,陶渊明感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沾满露水的菊花在生命的秋天绽放,时年四十岁的陶渊明却在采菊的过程中找寻到了自己的青春,躬耕几垄薄田,爬一爬门前的小山,一有闲暇,便温一壶酒豪饮浅酌,此刻,得以释放的已经不仅仅是身体发肤,更重要的是那被囚禁多年的诗思,当飘逸的灵魂与澄澈的山水形成最热烈的观照,一个精神家园便建立起来,隐士,就栖居在这样的家园。
当然要耐住清贫。那些在终南山结庐而居心却一刻也没有停止对仕途的追逐的所谓“终南隐士”,并非真正的隐士,真正的隐士是不会寂寞的,只有沽名钓誉的假隐士才会在草席上做出“春宵帐暖”的梦来;真正的隐士更不会孤独,因为他选择了离群索居本身就意味着选择了孤独,这个时候,孤独不是痛楚,而是一种享受。在家徒四壁的境遇中,陶渊明寻找着生活的诗意,哪怕是种一垄豆,收一畦瓜,听一声虫唱,看一只鸟儿飞过,都能走入生命的诗行。而上苍好像故意要磨砺这位隐士的心性,公元408年,就在陶渊明四十四岁那年,一场大火将他的家焚毁一空,升腾的火舌成为那个寂静的小山村有史以来最壮观的焰火,农人们放下了地里的活计纷至沓来,望着在火中奋力扑救的陶渊明,人们都在说:冬天就要来了,这个放着县令不做的读书人能在这里挨过冬天吗?
冬天真的来了,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人们吃惊地发现,那个遭遇了火劫的读书人并没有走,而是在一艘破旧的船上开始了新的生活。河面早已结冰,风从四面直贯船舱,陶渊明左手捂住砚台,右手执一支秃笔继续他的歌吟。虽然在第二年,陶渊明在浔阳城外的外郭南村盖起了一座新的草舍,但艰苦的创作和生活环境却并没有改变,有时甚至到了不得不外出乞食的境地。就在这期间,当朝统治者曾两次征他为着作郎,江州刺史檀道济上任后也曾亲自带着米肉去看望他,但都被他拒绝了,“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萧统语)即使在烟火不举的困窘时刻,陶渊明仍在坚守着自己的精神家园。
据传在陶渊明的家里,有一张无弦的素琴。陶渊明并不太懂音律,但每有朋友聚会,他都会抚琴助兴,人不解其意,他说:“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晋书·隐逸传》)当一个人找到了清贫的诗意,琴即便无弦也能奏出天籁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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