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周尚书弘正 庾信
扶风石桥北,函谷故关前。
此中一分手,相逢知几年?
黄鹄一反顾,徘徊应怆然。
自知悲不已,徒劳减瑟弦。
周尚书弘正,即周处士弘让之兄,梁元帝时任左户尚书。后仕陈朝,天嘉元年(560),迁侍中,国子祭酒,往长安迎陈顼(即后来的陈宣帝)。天嘉三年,弘正还陈,庾信作此诗送之。题云“周尚书”,仍以弘正在梁所任之职相称,不仅是表示念旧之情,而且还含有不愿承认陈朝禅梁之合法性的深意。
首二句写送别周尚书的地点。扶风,郡名,治所在今咸阳,此借指长安。石桥北,当指分手之处。函谷故关即今河南灵宝境内的故秦函谷关。两者之间,大致就是关中之地。这里将这两个地名说得如此确切,再加上下句一个重重的“此中”,令人感到诗人被羁留的沉闷与苦痛——他是被划定在这个范围里,不得不在“此中”与友人作别的!两个普通的地名,一到诗人笔下,却产生了牢笼一般的感觉,这真是化腐朽为神奇了!
分手在即,而下次相逢谁知要等上几年?平时难得相见的友人,分手时都会提出这类问题,但它出自庾信之口,却不是一般的感伤。其时尽管周、陈已经通好,而庾信却一则被北朝留住不遣,二则陈朝也尚未提出要他回去,加上诗人对陈朝也并无好感,所以他重返江南是完全无望的,而周弘正再度来周的可能也同样微乎其微。因此,诗人问“相逢知几年”,其实是为了掩饰绝望之情的无话找话、徒自排遣。所以,这两句离人预约会期的问话,也和前二句一样,看似平常,细味之却含义深沉——这实在是诗人的诀别之辞呵!
上四句是合说送者与去者,再下二句则是单说去者。古诗《步出城东门》云:“步出城东门,遥望江南路。前日风雪中,故人从此去。我欲渡河水,河水深无梁。愿为双黄鹄,高飞还故乡。”写的是流落北方的游子不能随友人同返故里的悲哀。但诗人这里借用其意,却别有翻新,他是从友人一方着想,揣想他虽然能够南归,但心中决不会忘却不得偕飞的同辈,当其返顾徘徊之际,也应怆然泪下。这两句化用古诗,手法精巧,而情味则如古诗一般淳厚隽永,去者与诗人的交情之深,尽可在此中体味了。
去者悲怆难禁,留者更是哀伤不已。末二句乃归结到诗人自己。《史记·孝武本纪》云:“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减去瑟弦的办法或许能减轻某种人的悲哀,而对于诗人来说却是徒劳的。这两句仍是将古人之意更翻进一层,足见诗人不是因为送别友人而一时伤情,由此更令读者为他那亡国羁臣永无尽头的绵绵长恨,而黯然神伤不已。
这是一首直抒离情的送别诗,先写送别地点,惜别之情,而后分写去者和留者的悲哀。章法先合后分,十分自然地随着情势发展。由于是把心曲说给相知甚深的故人听,所以也用不着有所忌讳、用不着曲折的构思和精巧的琢句,就这么平平地说来,加几个最常见的比兴手法,其一片至情,反倒能表现得格外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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