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店溪桥柳色新,千愁万恨为何人?
殷勤织就黄金缕,带雨笼烟过一春。
-----汪莘
古人写柳的诗不少。这些作品,内容虽说不一,但总以描画春景、抒写离愁别恨者居多。汪莘此诗从初春嫩柳中看到愁恨,看到衰败,是一首饶有新意的好作品。
“柳色新”本来是春天到来的象征,对一般人来说,它所带给的应当是生机盎然,是欣喜,是欢畅。可是由于作者汪莘是南宋遗民,他带着伤时伤别的心理去看待周围事物,因而偏偏在“柳色新”中看见了“千愁万恨”。他这种感受,大约是经过了两重推理: 第一、 诗人用“柳色新”这一美景同“野店溪桥”这一荒凉寂寞的背景相映衬,自然便从柳的被冷落想到人的不如意,因而就产生了愁与恨。第二、 从柳的生长过程看,长出“黄金缕”一般的千枝万条是极不容易的,柳若有知,定然经过千般“殷勤”方始织就。但是这番殷勤的结果又将如何呢?不过是“带雨”、“笼烟”过一春就衰老、凋残了事,这怎能不使人“愁恨”呢?作者的思路演进,是自然的,又是别致的。把“千愁万恨”放在第二句,而把愁恨的原因分两层放在前后写,其安排布置也是巧妙的。
这首诗咏物寄情,好几处使用了把事物拟人化的手法。拟人,是一种非常复杂的修辞格,手法多样,譬如这首诗“带雨笼烟过一春”的“带”、“笼”二字,虽说表示的是动作,属于行为范畴,然而它们的意识性并非十分强烈,因此用之于没有思想的柳,也还多少可通——也就是说这一句更多的是写实,“拟人”,只具备一点影子。再如,“千愁万恨”的确是只有人才有的感情,用它来写柳,当然更接近于通常所说的拟人。不过诗中说“千愁万恨为何人”,显然还是说在“我”看来“你”如何如何,这跟直接写物怎么愁、怎么恨的纯粹的拟人化手法似乎也还有点区别——换句话说,这一句更多地表现为把事物人格化,但其中又不乏客观描写的成分。唯有“殷勤织就黄金缕”一句,干脆说柳很“殷勤”,尚且能“织”,因此就成为纯粹的拟人化。一篇只有四句的诗,手法如此丰富多变,已经是很费苦心了。更重要的是作者在物、我之间设计出多种多样的关系,就更有利于灵活、全面地抒发自己的感情。
另外,此诗写柳,但作者采用遗貌取神的表现方法,抛弃对优美柳姿的精雕细琢,而着力捕捉其神韵。以图画为喻,这是一幅揭示内在美的写意画,不是注重形似的工笔画。还有,诗人咏物,却能不为物役。在写得出神入化的柳色柳姿中,他能不留痕迹地注入自己的思想感情,使咏物与抒情熔于一炉。贺裳评姜夔咏蟋蟀的《齐天乐》词时说:“蟋蟀无可言,而言听蟋蟀者;正姚铉所谓‘赋水,不当仅言水,而言水之前后左右’也。”(《皱水轩词筌》)我们不妨也说: 柳本身没有多少好写的,重要的是写看柳的人。这首诗咏物得其神理,抒情不滞不露,是一首文情并茂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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