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的金屋落英缤纷
玫瑰梦封存铅华
也封存爱情
当姣容被推向柴薪
罗裙
飘摇成惨白的祭幡
在有力的起降中,找回失落的青春——王建《精卫词》
精卫词
王建
精卫谁教尔填海,海边石子青磊磊。
但得海水作枯池,海中鱼龙何所为。
口穿岂为空衔石,山中草木无全枝。
朝在树头暮海里,飞多羽折时堕水。
高山未尽海未平,愿我身死子还生。
由最初的意气用事,到最终将其作为恒久的事业,精卫,在锲而不舍的填海过程中完成精神的重塑。
苍茫的大海上,有一只鸟儿轻灵地飞过。没有人知道这只衔着草棍树枝飞翔的鸟儿在忙些什么,人们只是觉得诧异和不解:不论波平浪静还是巨澜滔天,这只鸟儿始终不停地在向海中投掷着树枝草棍和石子,而这些,对于浩瀚的大海来说,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当简单的重复和无望的徒劳一齐压在其孱弱的羽翼上,人们都在说,这只鸟儿还能飞多久?
然而,《山海经》还是记住了这只名叫精卫的鸟儿:“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名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在这段简约的文字中,我们知道,精卫的前生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当无情的巨浪吞噬了花样年华,这位炎帝的女儿便羽化成一只纤巧的飞鸟,盘桓在东海上空。精卫无法平息自己的怨恨,当她一次次从西山的树丛中起落,一次次呼吸吐纳着腥咸的海风,她最终选择了一个极端而又冲动的方式——填海。
“口穿岂为空衔石,山中草木无全枝。朝在树头暮海里,飞多羽折时堕水。”(王建《精卫祠》)树枝和石子是这只复仇之鸟的唯一武器,当它们带着血渍和体温漂逝于海面、沉落于海底的时候,大海扔给精卫的是一个深深的嘲谑。然而对此,精卫并不在意,在她看来,填平大海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既然自己已经成为一只不死的鸟儿,就有充足的时间和大海做一番较量。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采集、飞行、投掷过程中,这只穿行于海天之间的鸟儿早已磨平了利喙,光泽的羽毛也被海风吹得稀疏而干涩,但精卫填海的心态却日渐平和与坚毅,彼时的精卫,早已不是意气驱使的神鸟,而是一个把填海作为事业的斗士;大海也不再是仇恨的渊薮,倒更像是一个淬炼精神的容器。在一次次有力的起降中,精卫,已经找回自己失落的青春。
由此想到西西弗斯,这位行走在《希腊神话》中的苦行人和精卫一样,也在完成着一件永远不可能竣工的工程,所不同的是,精卫面对的是大海,而西西弗斯面对的则是一座雪山。由于触怒了天神宙斯,西西弗斯被罚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他倾尽全力,然而,每当快要到达山顶,石头便轰然滚落,西西弗斯只好再次下山去推动巨石。盐花掺杂着飞雪,投射着揶揄的冷光,冻裂苦行人几近麻木的四肢,然而,这一切并未停滞西西弗斯的脚步,他知道,山那边的阳光灿烂无比。
精卫和西西弗斯,两个穿行于中西方神话的苦行者,将山与海联结成一条宏大宽广的精神通道,并矗立起共同的文化坐标。真的,在扭动命运和征服自己的进程中,衔着树枝与石子飞翔的精卫并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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