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词·雨中花
楼上疏烟楼下路,正招余、绿杨深处。奈卷地西风,惊回残梦,几点打窗雨。
夜深雁掠东檐去,赤憎是、断魂砧杵。算酌酒忘忧,梦阑酒醒,梦思知何许。
词译
突然之间,我已不知自己是谁。那莫可名状的茫然,那没有名字的忧愁。如举杯言散,尽离欢。从此,你在天涯,我在海角。
夜已深,如孤雁的哀鸣。蓦然回首,看见你的笑,千回百转的温柔。我就悲伤,伤到骨里。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站在杨柳深处,向我挥手,微笑的样子。
想起你,我就灿若桃花般。满眼的荒芜过后,我知道,你要远走。
是否,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是否,愁思无痕?是否,寂寞无怨?今夜,我希望能这样无伤大雅地痛彻心扉。
评析
此篇写秋夜愁思,全词用意象烘托,至于愁思为何,却不易言喻。
上阕由梦境起,前二句写梦中情景。楼上是冷落的烟火,楼下是寂寞的小路。迷蒙的杨柳深处,正有绰绰的身影召唤着他。“正招余、绿杨深处”,绿杨是离别的意象,容若曾经写过一阕凄凉的塞上离愁别恨之作《浣溪纱》,开篇一句就是“又到绿杨曾折处”。“正招余”,招他的是谁?是亡妻?是恋人?还是故人?“奈卷地西风,惊回残梦,几点打窗雨。”后三句写西风夜雨惊断了梦魂。
“奈”字承前句的“正”字,写出正好有梦却猝然被扰的无奈之情。“西风”“残梦”“打窗雨”,皆是凄冷的意象。
下阕写夜深不寐。“夜深雁掠东檐去”,递出了鸿雁的意象。午夜梦回,与词人一样被惊醒的是鸿雁,鸿雁受惊雨中凄飞的苦境暗合了词人苦闷愁怨的心境:他们同是黑夜中寂寞凄苦的“伤心人”。接下一句又出现了“砧杵”的意象。古人有秋夜捣衣、远寄边人的习俗,因而寒砧上的捣衣之声便成了离愁别恨的象征。词人说砧杵“断魂”,又说“赤憎”,究竟是何事让他愁绝如此呢?“算酌酒忘忧,梦阑酒醒,愁思知何许。”写借酒消忧,但梦尽酒醒,愁思仍不得解。
整首词前面只是一些意象的连缀,只在结尾处提到愁绪,然而对于因何而忧愁却并无点出,或是故园之思,或是怀人之苦,或是悼亡之痛,或是人生家族之忧。抑或词人之愁,从来就不是一端,而是纠结着思乡怀归、相思怨别、恐惧凄惶、寂寞寥落诸种情绪,难以断然分开。而这样的情绪一旦反映到词中,就形成其词缠绵往复、恍惚迷离的特色,让人只觉浑茫茫一片感伤落寞,有一股无法压抑的巨大的悲哀、恐惧、沉痛涌流其中,并与对个体、家族、人生的思索连在一起。或许也正是这种复合性,才使得容若的词常常笼罩着一种不易言喻的氛围,具有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美学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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