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词·于中好
十月初四夜风雨,其明日是亡妇生辰
尘满疏帘素带飘,真成暗度可怜宵。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
惟有恨,转无聊。五更依旧落花朝。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凄风打画桥。
词译
回来了,从天涯,我回来了。可你在哪儿,在哪儿呀?你说过要等我回来,相约白首,为何失言,为何失言?我回来了,回来了,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是我来晚了,我日夜兼程,可还是来晚了,你走了,带着一怀的愁绪,走了,带着眷恋与不舍,走了。你走了,留下一缕青丝,一支碧钗,留下思念与我相伴;你走了,留下一叠素稿,半壁残诗,留下寂寞与我相伴。物是人已非,从此,孤灯伴冷衾,箫音独自鸣。
评析
这是一首悼亡之作。词序云:“其明日是亡妇生辰”,可知十月初五日是为其亡妻卢氏之生日。自然这又引发了词人对亡妻深深的怀念,遂赋此以寄哀思。
起首句,“尘满疏帘素带飘”,夜已深沉,窗帘上落满尘土,风儿静静地吹了进来,室内一片死寂,只见素带飘动。此处,值得注意的是一系列冷落寂静意象:窗帘是“疏帘”,带是“素带”,动作是“飘”,“尘满”,则说明疏帘许久没有打扫,所以这句整体给人营造出来的感觉是:物是人非,人去楼空,往事尘封。
“真成暗度可怜宵”,“可怜宵”,通俗言之,即可爱之夜,为诗人钟情之语。比如宋谭宣子《江城子》“可爱风流年纪可怜宵”,苏轼《西江月》“莫教空度可怜宵。月与佳人共僚”。初四之夜,是个“可怜宵”,本是最当珍重的一个晚上却只有词人一人孤单度过了,所以说“暗度”,自是凄凉孤寂之意。
“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词人在这个寂寥的夜晚,好几次想起妻子,总要偷偷地抹上几回眼泪,忽然看见妻子的梳妆盒旁边躺着一支翠翘,更不由得睹物思人。“偷拭青衫泪”,这个“偷”字颇令人费解。既然是一人夜不能寐,独自沉思往事,流泪即流泪,何必“偷偷地抹去眼泪”呢,难道怕谁人看见?问题就在于此处“偷”,不是实指,而是虚笔,作为一个符号意象,它传达的一个意思是:情何以堪。
“惟有恨,转无聊。五更依旧落花朝”,夜不能寐,转眼已是五更天,马上就要天亮了。“落花朝”即落花时节的早晨。十月初五不是落花时节,五月才是。卢氏之死正在五月。词人由妻子的生辰想到忌日,“依旧”二字无限悲伤:无论如何,妻子也不可能死而复生,失去的便永远也回不来了,以后的每一天皆是一落花朝呀。
“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凄风打画桥”,最后两句以景语作结,“衰杨”不是杨树,而是柳树,“丝”谐音“思”,此是诗人们颇为常用的一个谐音双关。“衰杨叶尽丝难尽”,用今之白话言即是:卢氏虽然死了,但她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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