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斯蒂文斯·看黑鸟的十三种方式

作者： 蒋承勇

一

二十座雪山之中

只有一个东西在动，

那是黑鸟的眼睛。

二

我有三个心灵

好象一棵树

有三只黑鸟栖息。

三

黑鸟回翔在秋风中

它是哑剧的一小部分。

四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是一回事。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和一只黑鸟

是一回事。

五

我不知道该挑哪一个，

是词形变化之美，

还是词义暗示之美，

是黑鸟啼啭之时，

还是鸟鸣乍停之际。

六

冰串儿填满了

玻璃粗蛮的长窗。

黑鸟的身影

掠过窗子，来来去去。

影子描画出

情绪

原因很难解释。

七

哦哈达姆⁽¹⁾瘦弱的人，

你为什么幻想金鸟?

你没见到黑鸟?

在你周围女人的

脚下跳来跳去?

八

我懂得高贵的声调

和澄澈的，无法回避的节奏，

但我也知道

我懂得的事情

都跟黑鸟有关。

九

当黑鸟远飞高翔，渺无踪影

它画出了

许多圆圈中某一个的边界。

十

当我们见到黑鸟

在绿光中疾飞

哪怕是买卖音韵的人

也会惊叫起来⁽²⁾。

十一

有人坐玻璃门马车

穿过康涅狄格州，

一次，他惊恐万分，

因为他

把马车的影子

当作了黑鸟。

十二

大河动荡，

黑鸟应该在飞。

十三

整个下午都如傍晚，

飞雪不断，

还将下雪。

黑鸟栖在

杉树的枝头。

(赵毅衡译)

(美国)斯蒂文斯

斯蒂文斯是二十世纪上半期美国著名的诗人，他的诗曾受法国象征主义诗歌的影响。在艾略特声名大振的本世纪二、三十年代，他的诗影响不大，到了四、五十年代，才倍受英美青年人的青睐，也受到了诗歌研究者的重视。

斯蒂文斯的诗比较隐晦深奥。他十分强调想象力在诗歌创作中的作用。在他看来，世间的万物是杂乱无章的，而借助于想象力则可以使它们显得有条不紊。他的许多诗作都表现了这一主题，《看黑鸟的十三种方式》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这首诗的主旨并不在于表现作者对人生、社会的理性感受，而在于表达某种诗意的感觉。全诗以“黑鸟”为中心构建了一幅由十三组意象联结而成的印象画。除“黑鸟”之外，诗中还写到了“雪山”、“树木”、“秋风”、“男人”与“女人”、“冰串儿”、“金鸟”、“绿光”、“马车”、“大河”、“飞雪”等一系列有形或无形的物象，这些物象分别和“黑鸟”构成一组组意象，每组意象又因为组成的元素不同而特征各异；每组意象都因为“黑鸟”的出现而使其他物象焕发生机，充满诗意，因而，作为一种客观物象，“黑鸟”似乎具有点石成金的魔力。作者如此突出“黑鸟”，并非偶然。在诗中，“黑鸟”象征着诗的想象力。一般说来，诗人在想象力得到激发时，就会对自然物象有真切的感悟，就有可能写出优美的诗篇，当某种物象为诗人的想象力所调遣时，它也就被赋予了诗的意蕴。在此诗中，正是受“黑鸟”的“点化”，众多的物象变成了一组富有诗韵的意象，并连缀成一个有机整体。所以，“看黑鸟的十三种方式”实际上表现了各种物象经想象力编织后的十三组意象，通过这十三组意象则阐述了想象力在诗歌创作中的作用，表达出作者的直觉对想象力的一种朦胧迷离的感悟。

“黑鸟”的英文是“Black bird”，作者用它来象征想象力是别有匠心的。作者对这只鸟本身的特性并不十分关注，他所关注的是它颜色上的“黑”(Black)，以强化整首诗的色调感。比如“黑鸟”和“二十座雪山”、“黑鸟”和“绿光”、“黑鸟”和“冰串儿”、“黑鸟”和动荡的“大河”、“黑鸟”和“飞雪”……这些意象中的色彩对比是如此强烈，而所有这些意象构成一个整体后又以黑色为主调，突出了“黑鸟”，也即突出了想象力的作用。就色彩上看，全诗给人以色调鲜明之感，这正体现了斯蒂文斯在诗歌创作上注重色彩和光线效果的审美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