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仲金留
就象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
你躺在这里。十字架上漆着
和相思一般苍白的月色
而蒙面人的马蹄声已远了
这个专以盗梦为活的神窃
他的脸是永远没有褶纹的
风尘和忧郁折磨我的眉发
我猛叩着额角。想着
这是十月。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
甚至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
是的,至少你还有虚无留存
你说。至少你已懂得什么是什么了
是的,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
甚至眼泪也不是……
周梦蝶
是在十月,是在十月的一个有着“和相思一般苍白的月色”的夜晚,是在竖着十字架的墓前,诗中的抒情主人公“我”背负着沉重的悲哀、寂寞,和孤独,背负着割不断、拂不去的思念,对着夜色,对着亡人安息的憩园,倾诉衷肠。
这是一个远离尘世、月色清冷、万籁俱寂的极度肃静的环境,又是一颗情绪强烈激荡的心灵,现实环境的寂静和内心世界的炽情导致了“我”错觉和幻觉的产生:分明是墓地,分明正哀祭着亡人,却认为一切都没有发生,“你”是“躺在这里”,是沉睡着,沉睡得“就象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这显然是因为爱的极至而产生的由不愿“你”死,不承认“你”死的主观愿望所统治着的心理状态,是内心真实的写照。作品写得委婉含蓄,在第二节对盗梦神窃的厌恶和憎恨中,我们进一步发现了抒情主人公爱的深切,“我”为见到亡人的美梦被盗走而怅叹和怨恨,并希望盗梦的神窃变得衰老难行而无力盗走其夜夜而来的好梦。然而这只不过是一个幻想,梦终究要醒,而思念又永不睡去,所以在风尘和忧郁中“我”的眉发和额角有了苍老的变化。在这值得纪念的十月里,抒情主人公满怀惆怅,哀叹美好往日的消逝,哀叹心上人的永不再来,哀叹连夜夜吊唁的蝶梦都没从前热烈了,这并不是说其深藏于心的爱已淡化,而是说由于过度的思念所引起的心理疲劳,思念愈深,痛苦愈深;痛苦愈深,心灵愈倦;心灵愈倦,一切的活动便愈无力,“梦”当然也是。也正因为此,一种大悲哀、大空虚、大失落占据着抒情主人公的心灵,“至少你还有虚无留存”并不是说“你”留存的仅仅是虚无,而是说除了虚无外还有“我”的一份爱,一片情,一怀思恋,所以“你”应该懂得“我”是什么,“爱”是什么了。最后两句包含的意义更为丰富复杂,在诗中,“铁打的笑”可视为永恒的欢乐,铁打的眼泪则可视为永恒的痛苦,那么这两句究竟表达了怎样的内容呢?是忧愁过度的麻木?是时间消逝的淡漠?是走向新生活的诀别?是隐隐的忏悔?都是,又似乎都不是,这欲说还休、似断还连的结尾,把情感、道德、审美诸种价值的判断留给了读者,从而获得了情味隽永、余韵悠久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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