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吉鹏
四
不知什么形色的小虫,
在槐树枝上吱吱的叫着。
听了这迫切尖细的虫声,
引起我一种仿佛枯蕉气味的感觉。
我虽然不能懂得它歌里的意思,
但我知道它正唱着迫切的恋之歌,
这却也便是他的迫切的死之歌了。
六
后窗上糊了绿的冷布,
在窗口放着两盆紫花的松叶菊;
窗外来了一个大的黄蜂,
嗡嗡的飞鸣了好久,
却又惘然的去了。
啊,我真做了怎样残酷的事呵!
周作人
这是1921年夏周作人在西山养病时所作的《山居杂诗》中的两首,选自新诗选集《雪朝》。
这是两首咏物诗,意境都很清新。作者借助所描写的小虫的叫声和黄蜂的飞鸣,寄托了一种情思。
第四首先写小虫在槐树上吱吱的叫,叫声“迫切”且“尖细”,这种焦躁不安的叫声,使作者“引起”一种仿佛“枯蕉气味”的感觉。从声音诉诸于听觉而联想到一种嗅觉感受,这种联想是奇特的,也是可能的。作者说,这声音是“迫切的恋之歌”,也是“迫切的死之歌”。虫的叫声,本是一种求偶本能的信号。作者说它是“恋之歌”,显然表达了一种“爱的呼唤”、“爱的觉醒”的思想,正是这种“人的觉醒”的呼声的一个方面的内容。爱,在燃烧着,炽烈地燃烧着,燃烧着觉醒了的一代人,所以,作者又说虫声又是“迫切的死之歌”了。这首诗,是一首爱的颂歌,是作者所倡导的“人的文学”的实践。
第六首,先写后窗糊上了绿布,而窗口放了两盆紫花的松叶菊;黄蜂飞鸣,为了来赏花,采蜜,但飞不进来,“嗡嗡”了一会儿,只得“惘然”而去。黄蜂的飞鸣,是一种本能的需要,为了采蜜。作者寄寓的却是一种对美的追求和向往,对美的呼唤,美感的觉醒,这也是“人的觉醒”的呼声的一个方面的内容。作者感叹自己糊上窗布是做了一件“残酷的事”。这是一首美的颂歌,也是作者“人的文学”的实践。
这两首诗,写的都是动物,抒发的却是人情、人性。诗人的共鸣和悔恨中,反映了一种人道主义情绪。虫子的求偶不得,黄蜂的惘然而去,都曲折表达了一种人性、人的爱和美的天性与环境的尖锐冲突。诗人的这种情思,正好体现了“五四”启蒙主义者们的忧患和失落。
从诗风上看,这两首诗都有种闲静的趣味,看出古典诗歌中咏物抒怀的作品的影响,也看出日本十八世纪俳谐的借鉴,但又是富有创新的独特的艺术感受。细腻入微的体察,遥深的寄意,都是充满个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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