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卓：悬崖边的树

作者： 柳苞

不知道是什么奇异的风

将一棵树吹到了那边——

平原的尽头

临近深谷的悬崖上

它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

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

它孤独地站在那里

显得寂寞而又倔强

它的弯曲的身体

留下了风的形状

它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

却又象是要展翅飞翔……

曾卓

在中外诗歌中，以树为表现对象者不胜枚举。与别的诗歌相比较，本首诗的特别之点，在于确定了树的数量——一棵树，这就强调了它的孤独与寂寞；又将它置于特定环境——平原尽头，悬崖边上，显示出其境况的险恶，给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毫无疑问，处于艺术表现中心的那棵峭立于“悬崖边的树”，自然而然地便突现出来。这，大约就是环境描写的妙用。

循此踪迹，诗人进一步唱出了这棵树的独立性格。尽管处境危险，它依然关注着外部世界的动向，“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尽管身陷绝境，它依然倔强不屈，昂首独立；尽管饱尝艰辛，历经磨难，“弯曲的身体”已“留下了风的形状”，它依然抗争拼搏；尽管一闪身便可能跌下悬崖，它宁愿将其当作展翅飞翔的一次机会。

深谷、悬崖、奇异的风、孤单的树，构成一幅苍劲、荒凉的画面；孤独、倔强、倾跌、飞翔，又给这画面注入一股生机，让人感受到一种被压抑的生命的深深喘息和被遏制的力量的不安躁动，将人引入一种冷峻、幽深的艺术境界，给人一种苍凉、劲瘦的阳刚之美。这哪里是一棵树呵，分明是一个“荷戟独徬徨”的斗士，是一个百折不挠的硬汉子。他带着被压抑的苦闷，饱含郁郁不平之气，不甘寂寞而渴望进击，带着镣铐也要跳舞。

结合时代和作者的生平经历坐实一点看，这首诗写于1970年，那正是那场革文化的命，革文化人的命的“革命运动”“深入开展”之时，有多少人被刮到了“平原的尽头”，“悬崖的边上”，临近死亡的“深谷”，受尽风吹雨打。但是，他们并没有被吓倒，被征服，宁愿冒“跌进深谷”之险，也要“展翅飞翔”。也许，作者本人就是那棵“悬崖边的树”，在孤独和寂寞之中挺然峭立，在奇异风吹中发出自己的喧啸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