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蛰存·银鱼

作者： 江锡铨

横陈在菜市里的银鱼

土耳其风的女浴场。

银鱼，堆成了柔白的床巾，

魅人的小眼睛从四面八方投过来。

银鱼，初恋的少女，

连心都要袒露出来了。

施蛰存

《银鱼》大约可以称为“意象抒情诗”(见《新文学史料》1980年1期217页)的典范之作。全诗只以极精练的诗句，凝结了微妙的瞬间的感受，在并列了三个看似互不相关的意象之后，戛然而止，没有任何文字上的说明、评论或前瞻后顾的联络。

首先是“土耳其风的女浴场”。浴女与银鱼都有着洁白柔嫩的肌肤与曲线柔和的形体。而这样的肌肤与形体，又一直是人类艺术的传统表现对象。诗人提供的这一意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法国新古典主义艺术大师安格尔的名作《土耳其浴室》。

其次是“柔白的床巾”。横陈的银鱼似乎是取侧卧的姿势的，对于疲惫的人们来说，舒适的睡眠，以及与睡眠相联系的洁白柔软的卧具，无疑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最后是“初恋的少女”。初恋的少女们不但有着银鱼般姣好的容貌与形体，而且象银鱼般洁白得近乎透明。她们的喜悦，她们的憧憬，她们的甜蜜的忧伤几乎都写在脸上。象银鱼一样，她们的五脏六腑，她们的“心都要袒露出来了”。

施蛰存是三十年代著名心理分析小说家。诗人所提供的三个意象，可以说都充满了对于女性爱的或隐或显的象征与暗示。正是这些象征与暗示，打通了三个看似互不相关的意象之间的内在联系，那就是通过银鱼这个艺术形象的幻化，充分展示了女性美的巨大魅力——从形体，从容颜到心灵。由于精心的艺术处理，使得深刻的内在联系在文字表面层次近乎无迹可求，显示了深厚的艺术工力。诗人在认真借鉴“心理分析”方法，烛照审美意象幽微的同时，显然也很好地继承了古典文学艺术中那种重含蓄，少直露，调动多种艺术手段以“净化”与“美化”艺术对象的民族美学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