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柳苞
妈妈,
我看见了雪白的墙
早晨,
我上街去买蜡笔,
看见一位工人
费了很大的力气,
在为长长的围墙粉刷。
他回头向我微笑,
他叫我
去告诉所有的小朋友:
以后不要在这墙上乱画。
妈妈,
我看见了雪白的墙。
这上面曾经那么肮脏,
写有很多粗暴的字。
妈妈,你也哭过,
就为那些辱骂的缘故,
爸爸不在了,
永远地不在了。
比我喝的牛奶还要洁白、
还要洁白的墙,
一直闪现在我的梦中,
它还站在地平线上,
在白天里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我爱洁白的墙。
永远地不会在这墙上乱画,
不会的,
象妈妈一样温和的晴空啊,
你听到了吗?
妈妈,
我看见了雪白的墙。
梁小斌
以“墙”这个主要象征事物为基点,展开描写、想象与联想,进而抒发作者自己的主观感受,是本诗的突出之点。就现实与创作的关系而言,“墙”在那场大革文化命的运动中也确实做了不少事,大字报、大标语、谣言、口号往往出自其上。因而,选择“墙”来引发全诗,不仅有其象征意义,而且颇有现实基础。正是从这一点出发,作品用沉重的笔触写出了“文革”的惨痛,寥寥数语,便勾画出那个腥风血雨年代给社会、给人们带来的创伤:充斥了野蛮与肮脏的墙上写了“很多粗暴的字”,母亲为之痛哭,父亲因此而“永远地不在了”。
然而,诗人并没有反复地吟唱过去的辛酸苦痛,而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对现在的观察与对未来的构想之上。这既体现了作者的深层思考,也使得诗歌的境界更深一层。要想将长长的墙粉刷回复到原来的洁白程度,要费“很大的力气”;要抹掉文革留下的伤痕,决非一朝一夕之事。这里,作者匠心独运:“我上街去买蜡笔”,显然是要画新的画图;而工人在粉刷围墙,则是在去掉旧的印记。也就是说,我们在抹去昨天的同时,正在描绘明天的远景;或者说,我们在走向美好未来的时候,决不能忘记丑恶的过去。两者相辅相成,互为补充,用现在连接了过去和将来,大大拓展了诗歌空间。
如何才能防止悲剧再发生呢?作者做了更深层的思索,同时使得“墙”的象征意义更深一层:“他叫我/去告诉所有的小朋友:/以后不要在这墙上乱画。”几句话,看似普通平常,轻描淡写,实乃字字千钧,寓义深长,使人不由想起本世纪初鲁迅先生就发出过的“救救孩子”的呼喊。当“过七八年又来一次”的遗训声犹在耳之时,人们对刚刚谢幕不久的悲剧依然心有余悸,而诗人,则考虑到下一代,考虑到我们的孩子。其思考之远之深,构想之新之妙,确乎有其过人之处。
作为饱受创伤的受难者,作者对“洁白的墙”表现出无限眷恋之情:即使是梦中,“它还站在地平线上”;即使是白天,它也“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诚如鲁迅先生所言:“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诗人痛定思痛,对“象妈妈一样温和的晴空”,发出“永远地不会在这墙上乱画”的呼喊。这里,对过去历史的愤怒批判,便化作了不让浩劫重来的铮铮誓言。
上一篇:(日本)三木露风:雪上的钟
下一篇:杜运燮: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