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徐荣街
雕凿一个头。背景是远山。一条河。
雕凿胡须、眉骨、眼睛、腮帮子,
雕凿腮帮上一道极富暗示的疤痕。
让额角绽出火花,
让一头蓬发雕凿响,
让残破的脸重新显示对称、均衡、和谐的韵味,
象开掘矿山。象疏浚运河。象修复古瓶。象追踪断层。象打捞沉船,象勘察遗址。……让朦胧显示格局。
雕凿那思想,雕凿那深沉的慨叹。
雕凿那岁月栖身的窠巢。雕凿一个头。
背景是北方林区一棵老粗的树。树干上
一只啄木鸟。——不是鸟。是伐木者随意剁在树干的一握Boli斧
一个被雕凿的头。
现在且先剔除那牙槽里的残根,将凿子
凿进齿床,抡起木榔头,作一次爆破。握紧镊子,夹出那一根蠕动的神经。
雕凿一部史论结合的专著。
雕凿物的傲慢。
雕凿一个战士的头。
昌耀
昌耀1950年考入部队文工队,1954年开始发表诗作。他一跨上诗坛便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诗风,对生活、对大自然他有独特的感受方式,对自我的心灵颤动也有着超越世俗的观照与审视。在被流放于大西北荒凉大漠的二十多年的日子里,他经受住了肉体和精神上的残酷戕害,底层生活不仅砥砺了意志和人格,同时也使他的诗更加丰富和深邃。把握人生真谛,将诗歌与生命融为一体,是昌耀诗歌创作的鲜明特征。
《头像》是个体生命的赞歌,诗人以道劲沉稳的诗句讴歌“人”的自身,勾画他的现实生存状态,阐释生命的本质和意义。作者可能是由一尊雕塑触发了诗情,也可能是内心深处的静默瞑想,抑或是在大西北广袤的背景上在为自己构思一帧“自画像”……随你如何去揣摸和解说,一种力透纸背的“生的意志”在统驭着作品,在涌动着的激情里,处处闪射出诗人自身生命的火花。
在远山、长河的背景里,雕凿一个头;在北方林区一棵老树的衬托下,雕凿一个头;雕凿他坚毅的五官,“一头蓬发”,雕凿他的“思想”。——这些描写,看似突兀崎峭,其实每一字、每一句都有着现实人生的依据,都灌注进了诗人的生活体验。在作品中昌耀运用发散型思维方式,集合了众多的奇特的、表面上看来各不关联的意象,表现了丰厚的思想蕴涵。
德国著名艺术史学家沃林格说过:“艺术作品就其最内在的本质来看,都只是艺术意志的客观化”,而艺术意志是人的“一种潜在的内心要求,这种内心要求是完全独立于客体对象和创作方式而自为地形成的。”(《抽象与移情》)昌耀的这首短小的散文诗也是这样,诗人只是通过“头像”的雕凿,反映了自己强烈的内心要求,显示了独立的意志与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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