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约赫:题照相册

作者： 赵江滨

我们从平静的小河里，

从反光的玻璃上，看到

多少熟悉得陌生的脸，

那是你的、我的，有时象

他的。匆忙的闪过，闪过

这短促的一生：忧患和

安乐的交替，风雨袭来——

婴孩大了，年轻的老了……

记忆给我们带来慰藉，

把捉一线光，一团朦胧，

让它在这纸片上凝固。

凝固了你的笑，你的青

春。生命的步履从这里

再现，领你来会见自己。

杭约赫

怀旧是人生的一种固癖。

生活里有因失意而在往事中寻求安慰的，有因迷惘而在往事中陶醉单纯的，有因现实的污浊而返回往事追寻美好的……动机各有不同。但是若细究怀旧的根源，有一点却是普遍存在的，那就是物换星移带给人的对生命演进过程的感慨，对时间的某种领悟和留恋，进而在一定程度上对生命意义的某种把捉。

本诗里诗人从照相册上反观自身，突出表现了人生变迁在诗人心灵上所引起的惊诧之情。惊诧之余，禁不住令人涌起“往事不堪回首”的喟叹。

对时间的感慨不已是阅读此诗首先体验到的感受，也是照相册给我们的第一印象。诗人把照相册比作一条“平静的小河”，把每幅照片比作“反光的玻璃”，设譬新颖贴切。寻常的相册在诗人的笔下成了直观自身、领略生活的对象。在“多少熟悉得陌生的脸，／那是你的、我的，有时象／他的。匆忙的闪过／这短促的一生：忧患和／安乐的交替，风雨袭来——／婴孩大了，年轻的老了……”的诗行中，诗人表达了一种亦喜亦悲的复杂感情，一种深蕴审美意义的残忍法则：岁月流转既把人导向成熟，也把人引向衰老。“熟悉得陌生的脸”，意在揭示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的历史沧桑感；“忧患和安乐的交替”的一生，则暗示了诗人生活时代的动荡不安，细细品味，别有一番滋味；而“婴孩大了，年轻的老了”，又透出一种成熟的苦涩：人长成了，但却走向了暮年。

然而时间的流动并不意味着对人的有限性的否定，而且，人的若干能动性使他有可能超越时间，获得永恒。照相册似乎就是一例。在这方寸天地里，人的生命之旅被牢牢固定，我们可以从容地审视我们的生命，玩味我们的人生，琢磨我们的意义。生命、流逝的生命，成了我们审美的对象。在观照自身的同时，我们也沐浴在一片自由的愉悦中。被时间和生活折磨得残酷的生命在诗人的笔下凝聚成一种充满温馨的回忆，给人的生活灌注着一种力量。

在写法上，本诗有所创新。尤其表现在断句方式上，诗人进行了大胆的尝试。如“青春”一词分割开置于两行中，以新颖的排列给读者嵌入一种更深的印象。这种尝试，突破和扩大了审美习惯的规范，它所引起的审美陌生感和强化意象的效果，作为中国新诗一朵苦涩而又甜美之花，必将会以簇新的姿态走进现代诗的传统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