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齐援朝
荡子他州去,已经新岁未还归。堪恨情如水,到处辄狂迷。不思家国,花下遥指祝神祗。直至于今,抛妾独守空闺。
上有穹苍在,三光也合遥知。倚幈帏坐,泪流点滴,金粟罗衣。自嗟薄命,缘业至于斯。乞求待见面,誓不辜伊。
拜新月是古代一种风俗,所谓“开帘见新月,便即下阶拜。”每当新月初显,无论少女、少妇、还是老妪,都要拜月以祈求幸福。相传战国时齐国无盐邑有女名钟离春,其丑无比,只因幼年拜月,所以四十岁以后还被齐宣王纳为王后。少女拜月,自然是欢乐的。但是,在男权社会中,少女时的梦幻却很少能如愿。《乐府诗集》载唐吉中孚妻诗云:“东家阿母亦拜月,一拜一悲声断绝。昔年拜月逞容仪,如今拜月双泪垂。回看众女拜新月,却忆红闺少年时。”古代乐师据此风俗创制的《拜新月》曲子,想来一定是凄婉哀怨的。我们现在读的这一首《拜新月》词,便是一位被遗弃的妇女唱出的恨歌。
从“自嗟薄命,缘业至于斯”两句看,主人公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外室。“嗟”即悲叹,她自叹命薄。为什么呢?她归结为自己的家业。“缘业”,即由于家业的缘故。大概她娘家卑贱,不得已而嫁给荡子作妾。缘业,亦可作“缘孽”解,就是“孽缘”,即婚姻的不幸。荡子是到处游荡的人,四海为家,可能在很多地方买妾置产,以为外室。“至于斯”即到了此等地步。荡子到别州去了,一去不归,连过新年都不曾回来看一下。“经”是经过,动词。“已经”合起来是“已经经过”的意思。新的一年来到了,独守空闺,怎能不恨呢?恨荡子虚情如水,转瞬即逝;恨荡子喜新厌旧,到处狂迷。“堪恨”即可恨。狂迷是说他每到一处就寻欢作乐,沉迷于酒色,把日夜想念他的情人抛到脑后去了。不思家国是不念家事国事的意思。这是他们俩依依惜别时荡子在花下对神祗发下的誓言。“祝”是向神灵祈祷,“神祗”即神灵。这位荡子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与你真心相爱,不管他家中怎样国事如何,我都要和你长久在一起,此次离开,过几天一定回来……。当然,他早就打好主意,从此不再露面了。
封建社会,女人本来是男人的附庸,而给人作妾,其结果可想而知。于无可奈何之中,她只有暗自祈求天帝保佑。穹苍又作苍穹,即苍天,三光是日月星。我每天祈祷,上天有知,三光有知,为什么还不赐福于我呢?在这里,女主人公已经对神圣的上天产生了怀疑,比起嫁鸡随鸡的观念无疑是进步多了。但是,怀疑上帝不等于反抗社会,女人毕竟还是弱者,每日相伴的,唯有眼泪而已。幈帏,今作屏帷,即屏风帷帐。金粟是桂花,泪水洒落在绣着桂花的罗衣上,罗是一种带网眼的丝织品。一个女人,每天倚着屏帷流泪,慨叹自己的身世,她绝望了吗?没有。“乞求待见面,誓不辜伊。”她在心中哭诉:回来吧,负心的荡子!只要你回来一次,我就不再怪罪你了!这一声“乞求”,使一个淌着血流着泪的心灵活脱脱跳在我们面前;一声“乞求”,看似希望,恰是绝望;一声“乞求”,使我们不堪卒读,而觉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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