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论
我是不主张“苦读”的人,所以不管毛姆的话讲得多么不全面,仍然深表赞同:
没有人必须尽义务去读诗、小说或其它可以归入纯文学之类的各种文学作品。他只能为乐趣而读。
有的人根本不提一本书的可读性如何,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文学本身是一种艺术。它不是哲学,不是科学……它是一种艺术,而艺术是为了欢愉。(《书与你》)
据说夏承焘先生教导弟子也有“乐读”之说,那精神该是与此不谋而合的。我自幼爱好古代诗词,就因为感到这是一件乐事。即使在十年动乱插队落户,躬耕陇亩期间,它也给我很多慰藉和快乐。那时,我是虽能欣赏,却不曾想到“七法”的。要说方法,便只有背诵。但背诵是“笨”办法,它的好处,又被程千帆先生治学格言说尽:
背诵名篇,非常必要。这种办法似笨拙,实巧妙。它可以使古典作品中的形象、意境、风格、节奏等都铭刻在自己脑海中,一辈子也磨洗不掉。因而才可能由于对它们非常熟悉,而懂得非常深透。(《詹詹录》)
或许正是有这样一点凭藉吧,本非科班出身,却考上了研究生。这才知道天下也有人“必须尽义务去读诗、小说或其它可以归入纯文学之类的各种文学作品”,于是苦读了三年。这其间曾参与了好几种古代诗词鉴赏集或辞书的撰稿。上海辞书社文艺室诸位编辑同志,对拙稿有偏爱,所以《唐诗鉴赏辞典》、《唐宋词鉴赏辞典》都给我提供了极大篇幅,让我得以充分诉说我从诗词中得到的乐趣和道理。大约就从这时开始,我觉得赏析有法可循。如果人家不说,我便欲说。
一九八四年暑假,应同事周甦老师之约,往玉垒山下一个中学语文教师讲习班讲授古代诗词。那时匆匆忙忙搞了个“怎样赏析古代诗词”的稿子,搭成个框架,得六法。后来与郑临川先生邂逅交谈,经他提示,遂增“吟诵”一法,共七法。
我读书,也爱购书。在我们这个一切都讲求效益的时代,我希望每一本新书,作为信息载体,内容新,密度大,篇幅合理;既可读,又耐读,读必有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便以上述准则要求自己。
书稿写成,总算为这几年撰写诗词鉴赏文字的工作挽了个结。一面就想起新都宝光寺的一幅楹联:
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所谓“七法”,自属“定法”之列。故知“七法”,亦未必入赏析悟境。必须由法入,由法出,得鱼忘筌,“然后知非法法也”。即茅盾先生所说:“读杰作的时候,应当毫无杂念,应该只是走进书去,笑时就笑,哭时就哭,——他应该入迷”(《论“入迷”》),这才能充分领略赏析之乐趣。我们曾多次引用过陶渊明的“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所以也无妨听听别人的话。“别人有几句话搔着了痒处,我就从此得到了启发,好比推开一扇窗,放眼望去可以看见许多新鲜的事物。”(叶圣陶《文艺作品的欣赏》)学问者天下之公,好比“万人糕”,绝非个人凭空所能发明。“七法”之作,既受到前贤时彦诸多启发,也希望能对后学同好有所启发。至于自己不甚了了处,则不强说,宁可“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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