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平衡
靖氛偕韵尚均衡,尤忌支楞突兀声。
起若飞霞烘旭日,落如寒雨漫孤城。
行歌遣兴须因势,缀玉连珠只入情。
气脉和融才有我,洪波涌起慧心平。
日前暇余,偶见《非诚勿扰》某片段,女嘉宾称欲蹦极而胆怯不敢举措,恳请男嘉宾,若诚心爱恋,届时能否推她下去遂其蹦极冒险之愿。男嘉宾慨然应允,即遭灭灯。一时四座哗然。事后孟非作评,称此女机智诡谲、剑走偏锋,脑筋急转弯般设套,男嘉宾懵懂入瓮,死得其所。
余略观此段落,不免感叹,此男嘉宾何其鄙陋,既不解风情,亦不解人情,更不解深情,其情商之弱一至于此,其茕独不偶,情理中也。
略有人生经验者,略有感情阅历者,无不知此际推人入险,乃最煞风景事,纵不肯生死与共,又何妨援手劝阻其孤身涉险?宁有顺水推舟、作壁上观者乎?纵无阅历根底,能得言情小说、烂尾韩剧之助,亦不至于如此懵懂唐突。由此一“推”字,其为情商鄙陋之敷,一目了然也。
盖情场中,此类推手,绝不可用,乃情感特质使然。情感自有其平衡法度,此一推字打破平衡,颠覆情感,视为情感杀手亦不为过。
情场如此,诗词亦然,诗词之铺陈展开,亦有其特质所特约之规律,此一规律,亦即语言之平衡。字词珠联,亦如两情相悦,上下颉颃,沉郁激扬,自成格调。若突生怪异,枝桠旁出,则大煞风景,平衡俱废,是亦诗词情境之杀手也。
近日某诗友示余徐生《临江仙》,中有“谁将枯树赋,换作浪淘声”句,余读罢慨然,仅一换字,何其险仄?《临江仙》味,荡然无存矣。
《临江仙》平韵,七字句起,上阕结句宜流脉绵长,言尽而味永,以呼应下阕,不宜险仄拗谲,独标骨力。此词之大旨,惟诵读中来,无可言传者也。徐生以“换”字耸起,另开门户,入于诗或有荡胸生云之慨,入于词只剩结气索味之弊。徐生自道诗胜于词,诗竟如何,余不甚了然;词至于此,亦可知其自知略明也。
查此句,做法颇多。若得“翻作浪淘声”,即为顺承;若得“唤出浪淘声”,即为递进;若得“幻作浪淘声”,即为融接;惟此“换作浪淘声”,即是剪切;然则此处,顺承、递进、融接皆可一试,惟剪切,断不可轻用。盖剪切气断,异峰拔起,虽然悚惕惊人,然置于下阕七字起句之前,殊为不偕。便如琴瑟融融,陶然有致,忽起一声惨叫,万人皆废,继而歌舞燕然,若无其事。似此等旱地拔雷,岂《临江仙》之风致?
一字之差,或推或换,情归于寂,词昧于僻,情中庸才,词中俗调,不可不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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