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史
几片灵犀架作桥,接通今古不辞遥。
情因永味风云卷,韵切新声块垒消。
肯负俗名怜客梦,浑将故实省心潮。
江湖寄我峥嵘讫,独酌沧浪水一瓢。
近体律工韵整,词简味厚,开阖有度,起落无端。开则天地分际,阖则千秋一如。碧落黄泉,瞬息寻遍,桑田沧海,反掌融裁。此体制娴于表情言志,犹善于寄慨遣兴。咏史之作,备于近体,良有以也。
王风《黍离》,屈骚《哀郢》,此咏史之大端也。要其事,虽非咏史而近于伤时慨事,而情志略合于吊亡悯逝,实发后世吊古咏史之端也。
先秦以降,班固左思之辈,亦尝试咏史,然皆铺陈史事,了无遣兴寄慨之味,迹近说史殊非咏史。江山寥廓,沧桑无限;人生短促,情致深永,遗脉于古风乐府之际。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此寂寞苍凉苦心孤诣,别传《黍离》《哀郢》之风致也。
有唐陈伯玉《登幽州台歌》、杜少陵《咏怀古迹》,略启咏史之兴,然犹属吊古之词。吊古者,临其地臆其境发其事引其情也,要之,必先处一地,然后可言志抒情。咏史者,即事即咏,因情而发,不必处其地临其境,只须援其事引其情,便得言志抒情,此咏史之要也。故咏史或包含吊古,而吊古实僻于咏史。
究其本,咏史之作成于中唐备于晚唐,刘梦得肇其端,李义山杜牧之总其成。
刘梦得朱雀乌衣之咏,铁索降幡之叹。李义山小怜玉体,冷峭锋锐;杜牧之落花坠楼,深致温柔。更有温飞卿辈滥觞厚味,造作丰腴,韵致所极,甘尝回味。咏史宗风,始成风气。有宋而后,代不乏人,屡见瑰彩。
咏史之作,体式有四。其一正论,如温飞卿“词客有灵应识我,霸才无主独怜君”;其二反论,如李义山“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其三设论,如杜牧之“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其四翻论,如曹梦徵“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正论者,直出其意,若无风致,或沦于枯滞;反论者,逆取其势,若无见地,或沦于强狡;设论者,虚拟推衍,若无底蕴,或沦于饶舌;翻论者,别出心裁,若无眼界,或沦于戏谑。此又咏史之得失利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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